然而他并不能。
他只能这样默默忍受,甚至连一丝的怨愤都不能让对方发觉。
无论如何,对方总有一点没有说错,他只是一个卑贱的奴隶,一个任人生杀予夺毫无反抗能力的奴隶。
如果惹恼对方,在这个采石场内,将没有人能拯救他。
他同情卞,他也同情菱,他更为弈感到无奈可惜,他甚至替所有的奴隶命运感到悲哀!
然而他又是什么人?
他也不过是一个卑微而可怜的奴隶,面对近在咫尺的危险,他只能选择退缩,否则等待他的将是唯死一途。
明哲保身,哪怕在这最底层的奴隶阶层,似乎同样需要接受人性的考验,他为自己的这种退却感到不耻,而更多的则是深深无奈。
或许他可以不畏死亡,毕竟他已经是死过一次之人,他大可奋不顾身的怒然再呛对方,然而这有什么用?
他无疑会因此而死。
但他的死亡并不能改变任何事情,菱依旧会被带去都城,而就算最后他身故的消息传到都城范府,也不会掀起丝毫风浪。
最终,他的死亡毫无意义,这似乎本就是一个奴隶注定的结局。
“沈执事海量,又何必与区区贱奴计较。”就在他垂首之际,姚监理满含笑意的见缝插针,奉承着开解一句后顿了一顿,又脸带讨好的眼巴巴瞧着对方道:“只是老仆心里也有句话,不知当讲与否?”
这个被称作沈执事之人刚抖完威风且成效甚好,心情自然愉悦至极,闻言瞅着这年近五旬却还要在自己跟前点头哈腰的半老之人,畅意地笑了起来,呵呵道:“姚监理乃是主君府上老人,自然与那些贱奴大为不同,平日里你虽不在府中行事,可我等都对你念想得紧哩,监理有何主张,不妨直言。”
对他假多真少的示好,姚监理谦逊的客气两句,接着目露探询道:“表少君看中卞之女儿并要将其召至都城,主君可知此事?”
沈执事欢快的神情猛地一怔,旋即有点不高兴的淡淡道:“一个卑微女妾,又何须烦扰主君?”
“话虽如此,只是……”
姚监理对着他的不悦还是那副谦恭模样,却又视若无睹的斟酌着道:“只是当初主君临走之时,曾万般叮嘱老仆还需加紧进度,不可懈怠,而卞是这采石场内为数不多的雕琢之奴,如今他是何等模样,执事亦是一目了然,平日里全靠他的女儿加以照顾,才能勉强劳作,倘若……”
“姚监理!”还未等他讲完,沈执事已是睨眼看了过去,不耐烦地拖着长音将其打断。
接着在他的愕然相看中,眼泛嘲弄的不满道:“如果并非表少君讲错再或我听错的话,今日我领来的百余奴隶似乎还是表少君应你所请,才在都城百般寻购,遣我送来,如今表少君不过看中一个女妾,你便要如此推诿?”
言罢哼然冷笑,反诘道:“你就是这样回报表少君对你的一番好心?”
“不敢!不敢!”姚监理连连哈腰地擦着额头汗水,一副惶恐的神情,自辩道:“老仆也是担心误了主君之事,故而有此担忧,绝无半分违逆表少君之意。”
“如此甚好!”沈执事对他表现出的惊惧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而得意之下,言语也渐渐变得无忌起来,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道:“相信无需我再加提醒你亦多半知晓,如今主君对商事多有不熟,且身为女公子亦有许多不方便行事之处,因此府中大小事务多由表少君打理,故而表少君之意,自然便是主君之意,你可明白?”
“诺!诺!老仆清楚,若非表少君帮衬,主君一人又如何应付得来?!”姚监理忙不迭的恭声应道。
沈执事脸上绽出如沐春风的笑意,畅快的颔首以示嘉许。
小人得志,语无伦次!秦萧瞧着对方的神情暗骂一句,心中对姚监理的态度倒是大感诧异。
先前很多记忆的丢失,让他再也忆不起姚监理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而从这两次最初的目睹来看,他本以为对方不过是一个只懂阿谀奉承的油滑之人,没想到竟也有着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会极力的向人讨好,一副与人无害的模样。
可他又会委婉的维护自己,更肯为奴隶奋力争取。
然而对待逃奴,手段却又残忍至极。
这样一个难以捉摸之人,以他的种种表现,似乎并不应该局限的出现在管理奴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