戗画没察觉自己一直卧在萧案生怀里,回忆兀自在她脑海中翻涌。
在楼子里,她从昏迷中睁眼,第一次如此接近人性丑恶的那一面,她什么也没想,就觉该去捅破他们。
从楼里拼命逃出来,她于此学会反抗,未曾想,在一个阳光炽烈的日子,她又落入猛禽虎口,成为他们的磨爪石,她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想怎么办,只有在虎口合下前,迎锋拔牙。
再后来,她在一条坑洼不平的黄石路上走了好久,那一条路上,都是和她一样无处可去,没有归路的孩子,他们前路还很漫长,又随时可能被停下。
最可悲的,是他们在看不到希望时,竟也希望着结束。
戗画的眼眶好似一口枯井,没有出水的可能,空泛着一眶血丝,她的眸中没有光景,没有人物,映着一个恍若被时光逝去的女孩。
她为她可惜,却并不后悔。
“她不是我。”
戗画推人起身,萧案生却不放,戗画一挣,他立刻皱起脸,闷哼一声,好似拉扯到了后背被包扎好的伤口。
戗画一愣,没有关切,却不再动了。
萧案生暗心一笑,面上却装着孱弱,他受着伤本就容色苍白,只是靠着军医这上好的皮肉伤药才压制住,教他肆意得忘了疼。
片刻,萧案生神色稍缓,又气息微弱地问道:“为什么回来?”
思及此,戗画脸色忽淡,有半分不悦,她如实道:“萧侯早已知道此事。”
萧案生轻声一笑,似满不在乎,再次问:“你为什么回来?”
“他不阻拦你,反而事后惩罚你。”
戗画看着萧案生这反应,也是奇怪,大脑顾自又开始深思:“……你们,你们互相知晓?”
萧案生满脸的笑,就是不说,让她自去想。
对方已然默认她的猜想,戗画垂眸微怔,这不是萧侯的计,是他们父子二人的计;这也不是针对萧案生的约束,而是为破京都皇室对萧家的犹如暗网般密不透风的掣肘。
若她猜得不差,萧侯此时,已经在向京都写告罪书函了。
这偌大军营里,若没有几个皇室安排的人,恐怕他们自己都不得安心,萧家父子也是清楚,这件事想做成,要么做得完全隐蔽,要么只能迂回手段。
戗画自想透彻后,一抬眼,看见萧案生那张得意的笑脸,心中来气更多,她扬起一掌,正脸招呼。
萧案生反应迅速,截住她的巴掌,掌风从耳边拂过,他不由笑道:“这个习惯,可不能有。”
戗画满腹怒气,却力不从心地不得发泄,他们父子使计,却教她来回地耽搁下时间,胡大夫只许她七日,今日不回,就是快马加鞭都赶不上。
她推人要走,萧案生偏不放人,他身上缠着纱布,也没披衣裹袍,又面容惨白,无声地提醒着旁人他是个伤患。
戗画还边气边纳闷,同样都是伤患,萧案生却是力能抗鼎,偏她动不得气,又暗下决心,待她身好,定要把此人打得满地找牙。
“你担心我受罚,所以回来,对吗?”
萧案生笑着,柔声询问。
戗画默声不语,却在帐帘被人撩起一道光线时,趁着对方不注意,她猛地一推,从萧案生怀里翻起,迎门而立,仿佛在行什么鬼鬼祟祟之事,怕被人发现似的。
门外进来一个士兵,双手向前扑展,两脚不稳地站定,似是被人推进来的,慌里慌张地朝萧案生告一声“少将军恕罪”,又窜出门去。
萧案生心下暗叹,这群臭小子又欠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