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守侗站在营帐外,兜鍪上插着一撮红缨,身上穿着黄色软甲,肩戴披膊,手腕上扣着护臂,腰佩御剑,又穿着一双黑色长筒靴,活像是一尊门神!而和琳等人站在袁守侗的背后,见袁守侗久久不语,和琳拱手说道:袁大人,我哥的信上说得很明白,丽山上就窝藏着近万白莲贼子!你为何迟迟不上山?正所谓时不我待,再不攻山,山上贼子必然发现我们!
袁守侗面有难色,说道:我乃一介文官,不过是略读过《六韬》、《孙子》几章,又从未领过兵打过仗,你看这丽山地势复杂险峻,而冯英廉大人又只派了三千精兵给我,我怎么领着他们去攻打白莲贼子!
和琳一蹙眉,心道冯英廉就算病急乱投医,也不该让这个儒士来领兵啊!和琳说道:袁大人,你既然不懂兵书,那你可曾听过楚霸王破釜沉舟的故事?又可曾听过这一句话,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正所谓三军之灾,莫过狐疑。善战看见利不失,遇时不疑。失利后时,反受其殃。
袁守侗被只有几岁的和琳相劝,不禁有些恼怒,说道:汝乃莽夫所言!若是此举有失,兵败人亡,这三千人家可就因我而支离破碎!这罪孽你承担不起,我也承担不起!
和琳急了,若袁守侗如此胆小,那何时才能把他哥跟冯霁雯救出来!和琳急道:正所谓义不掌财,慈不掌兵!若袁大人一直优柔寡断,只会错失良机,让更多弟兄埋骨丽山!
你!袁守侗知道和琳是钮祜禄常保之子,所以刚才还给他几分面子,只是警告他一句,没想到他居然不识好歹,还说自己会害死更多弟兄!袁守侗从脖子红到脑门,怒道:别以为你大臣遗孤,我就不敢治你个蛊惑军心之罪!你再胡说,我就让人打你十军棍!
这时候,芷素赶紧喊道:都别吵了!你们看山上!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丽山深处涌现一道红光,在寒风中摇曳不定!袁守侗的侍卫跪拜于地,高呼道:天生异象,宏光冲天,乃是大吉之兆啊!
袁守侗一脚踹在侍卫的屁股上,让他摔了一个狗吃屎,骂道:大吉个屁!这甘肃都快穷死了!就你还在胡说八道!
报!一个斥候从军营外面跑进来,穿过大大小小营帐,在袁守侗面前跪下,气喘吁吁的说道:回禀将军!斥候来报,丽山一条栈道突现大火,有一支乱贼正围困山上,急不可耐!斥候说,他们下午才从山上的栈道走来,可到了晚上栈道就被烧了!
袁守侗大惊失色,说道:这才是楚霸王破釜沉舟!白莲教的贼人一定是发现了我们,所以烧断了栈道,准备与我们决一死战!赶紧命令全军收营拔寨,退避三里!
和琳赶紧上前抓住袁守侗的手,大喊道:将军!现在那帮人被围困山中,虽然他们在上,我们在下,但丽山道路险阻,而他们的栈道又被烧毁,无路可退,只要我们帮他们堵在山里,他们就会断粮自乱!你这时候后退,就是放虎归山啊!
袁守侗一哆嗦,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想到白莲教逆贼有万人之中,他咬牙说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懂个屁!全军听我命令!
袁大人!阿贵突然抓住袁守侗的胳膊,沉着脸道:你的任状是朝廷给的!来甘肃剿匪本本就等同流放,你在朝廷已经失了势,是我家老爷器重你,给你调了三千兵!我要是杀了你,再给你一个怯战之罪,然后领着弟兄们砍下几个反贼的脑袋,就能跟朝廷邀功,还能检举你的罪名!你可要想明白了,是听自己的,还是听和琳少爷的?
袁守侗腿一软,哭丧着脸道:贵大人,这和琳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你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敌人有近万之众,而我们只有三千兵马,你算算!一个兵抓三个贼,何来胜算?
阿贵冷哼道:我觉得和琳公子言之有理!怎么,难道这还不够吗?
够够够!袁守侗被逼急了,干脆心一横,打算把兵权叫出来,让冯英廉的狗奴才掌管,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他赶紧说道:既然大人执意如此,就听和林少爷的,上山剿匪!
和琳突然抬手,说道:慢!势因于敌家之动,变生于两陈之间!刚才时不我待,但此刻敌情已变,不管他们是出于何因烧毁了栈桥,但我知道,我们只要截住他们的去路,自然能让他们自乱阵脚!命令全军拔寨,堵死丽山所有出口!
袁守侗真想大骂和琳疯了,他不懂兵书,却懂一句话,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他们跟乱贼实力悬殊,当然只能避开!但迫于阿贵的淫威,袁守侗只能歇斯底里的喊道:全军前进!
在丽山之上,那些贼民愣愣地看着山壁上的熊熊大火,不知道谁破口大骂,说道:肯定是孙玺跟李尛的阴谋!否则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们唬到丽山来!他们说丽山有粮,结果就让我们吃麸糠,他们说有住处,却将我们赶紧挖山洞!这不是明摆着调虎离山吗?
背信弃义的王八蛋!居然还烧了断桥!断了自己的去路!无耻!丢人现眼!白莲教就是些土鸡瓦狗!不入流的东西!
一定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些事情!让所有人都摒弃白莲教!告诉他们,山里的都是些骗子!
我们进不去,他们也别想出来!我们就守在这里,让他们活活饿死在山中!当初说好什么荣华富贵,结果就是让我们白跑一趟!绝不能轻饶他们!我们要杀光白莲教的男人,抢光白莲教的女人!让他们为自己的卑鄙付出代价!
那帮贼民谩骂一片,这时候,一个人突然跑过来大喊道:都他娘别吵了!官兵都他娘堵到家门口了!吵吵吵!能把粮食吵出来吗?能把官兵吵走吗?
什么!官兵!一定是白莲教的狗贼通知了官府!否则他们怎么刚刚烧掉了栈道,官府就找到这里来了!白莲教是官府的内应!混蛋!真的是混蛋!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教派!一面跟着朝廷捣乱,一面又帮着朝廷剿匪!
孙玺,你个王八蛋!你骗老子来丽山也就算了,居然还找官兵埋伏我!李尛,你也不是好东西!等老子成了鬼,老子就要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一个贼子走到悬崖边上,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正要跳下山崖!但这时候,后面一人拉住他,大喊道:你他娘就这么想死!官兵也是人!我们有刀有枪,倘若杀出去还有活下去的希望!但你要是跳下去,就连希望也没有!
对!杀出去!我们落草为寇还不是被朝廷逼得!朝廷不仁,我们就杀了那帮狗官!为民除害!这样死还死得漂亮!难道跳下去就算是好汉了?走!兄弟们,跟我突围去!
兄弟们!若不杀了那帮狗官,我们必死无疑!我想你们也知道,这山上缺粮缺水,只要咱们被困在山上一日,就再也没机会见到第二天了!我想问问,咱们这里谁是怂包?没有!咱们本来就是刀口上添血的人,以前被官兵杀得屁滚尿流,今天也该堂堂正正跟官兵杀一会了!
杀!杀!杀!所有的贼民一冲而下,扬起尘埃,犹如隆隆黑烟!
在丽山山麓,一个斥候突然从树林里跳出来,他跑到袁守侗的马前跪下,大喊道:将军!山上的贼子杀下来了!
袁守侗差点从马上跌下来,这时候,他赶紧哆嗦着看着阿贵,阿贵又看着和琳,和琳一抬手,说道:强弩之末,何足惧哉!赶紧让所有人堵住路口,只要看到有贼子出来,立刻乱箭射死!
和琳公子,咱们在丽山下已经驻扎了两天!将士们随身携带的的粮草不够了!
和琳看着突然提到粮草的阿贵,错愕道:贵兄,你的意思可是,有没有速战速决之策?
阿贵点了点头,他相信贼在山,兵在路,一定有速战之策!但和琳蹙眉说道:只恐有伤天和!当年诸葛亮火烧葫芦谷,想烧死司马懿,不料天公不允,硬是下了一场大雨,断送了蜀国国运!我若大火烧山,贼民无路可降,只恐积累怨念,日后横死!
阿贵看着似笑非笑的和琳,说道:既然你想不到办法,我倒是有一个不错的主意!大火烧山如何?
和琳眼睛一亮,拱手说道:妙哉!妙哉!贵兄不仅武功过人,更是运筹帷幄,小弟真是自愧不如!
芷素突然捂着嘴笑出了声,她直接扯住了阿贵的耳朵,嗔道:你可真够脸皮厚的!这明明是和琳公子的妙计,硬是让你一唱一和转到了自己头上!
和琳跟阿贵两人哈哈大笑,而袁守侗哆嗦着,对部下大喝道:没听到贵大人的命令吗?快去找硫磺和煤油啊!
官兵们赶紧在丽山四处点点燃树林,山上的贼子突然看到四周燃起大火,顿时乱了手脚,大喊道:火!又是火!大火!
风涨火势,又是天干地燥的时节,百木凋零,枯草叠高,这火一旦燃起就像是大水淹了金山,瞬间跃至三丈高,似狂风般向着山上掠去!大火噼啪作响,火舌席卷山岗,反贼们四处寻找水潭,妄图钻到水里躲过一劫,再等到官兵搜山时投降!但隆冬水床下降,唯有丽山山涧尚有几条涓涓小溪,这些贼子哪里来得及跑到山麓!就算有一个小水潭,等到大火掠过,潭水干涸,皆为焦土!
熊熊火焰将天空染红,歇斯底里的惨叫响彻天际,所有的官兵守在丽山山麓,听着那断断续续的惨叫声,只觉得毛骨悚然,他们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坐在马背上依旧调笑风声的和琳,他简直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而在白莲教的和珅却无缘看到和琳帮他燃起的仇恨之火!
焦土的气味混合着寒流吹来,和珅站在断崖边上动了动鼻子,心道这一晚都过去了,这焦糊味怎么还那么浓郁!而在一旁,几个白莲弟子劈开一棵雪松,树干削成木板,树枝削成木棍!和珅拍了拍一个白莲教弟子的肩膀,问道:兄台,要将这栈道重新建好,大概要多久?
一个男弟子略微思索,笑道:不瞒公子,这山壁连绵好几里,修栈道又讲究的很,大概要一个月吧!
和珅悻悻笑道:要这么久!恐怕要辛苦各位兄弟了!
冯公子!冯公子!轮到你抽签了!快过来!马弎铜跟老六从校场跑过来,对着和珅大喊道!
和珅看两人火急火燎的,赶紧跑过去,跟着他们回到了校场!只见他才离开了一刻钟,校场上就已经挤满了人,但校场中间依旧留下了十个大台子,并且由桩绳围住,供诸位参赛者比试!而在校场的东方搭建了一个极高的观武台,虽然那里能将整个校场一览无余,但只有冥岳教主、三位大祭司以及以白鹿婆婆为首的元老级人物坐在上面,让所有白莲教的弟子仰望!
和珅走到抽签箱的边上,只见冥玄、赵雯、孙梨这些人都站在附近,他们手里拿着一个竹片,静等抽签结果!而冯霁雯看到了和珅,赶紧拉住他说道:那抽签箱里共有八十一块竹板,这次参加比赛的也确实有八十一个人!
和珅瞥着不远处的赵雯,冷笑道:人再多也跟我无关,我的敌人只有一个!
冯霁雯瞧瞧问道:你真的打得过赵雯吗?
和珅悄声说道:不瞒你说,我能撑得住三回合就不错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可以用牙齿咬、抓她头发、挠她脸!
冯霁雯扑哧一声,拍了和珅一下,说道:不许你逗我!你要输了,那岂不是很丢脸?
和珅翻了一个白眼,说道:我也在赌,赌赵雯不敢杀我!那我就跟她耗,耗到她认输为止!
或许赵雯不敢杀你,那你怎么敢肯定别人呢?
和珅看了台上的段涯明一眼,说道:唯有一死相搏,别无他法!
冯霁雯一愣,她也看了一眼台上的段涯明,说道:非拼命不可吗?
至死方休!
为了段涯明?
对!他待我如子!
冯霁雯愣愣地看着和珅,她从未想过和珅竟然会如此有血性,她忍不住问道:那和珅,如果你输了,我要死,你也会赌上自己的性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