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星期天,午饭后收拾完家务,爱英和爱盼都和自己的伙伴跑出去玩了,牛爱莉和她娘坐在矮凳上择韭菜,中间放一个搪瓷盆。韭菜是胖老婆赶集专门买来的。她老想着等家里的人齐了,改变一下伙食,包顿饺子或蒸一锅包子给孩子们解解馋。胖老婆看着孩子们一个个长大,个个调皮可爱,心里越发觉得美滋滋的。原来她还总是念叨,啥时候这日子过的不愁吃,不愁喝的,庄户人家的日子就算到了天堂。可万没想到才一年的光景,这日子就变了模样。西屋那口盛装麦子的大缸从她嫁到牛家以来,就没有一次满满的,今年却不同,除去上缴国家的,还余下一大缸麦子。囤里有了余粮,爱莉每次回家拿干粮,也不再是窝头和玉米饼子了,有的是麦子,白馍就能让孩子们可劲的吃,省的像过去一样,一家人守着一个白馍推来让去的。爱英和爱盼也大了知道出门要在人脸前穿的干净漂亮些。胖老婆盘算着,等日子宽裕了,一定不再亏欠孩子们。
这时,爱盼和一个小伙伴牵着手跑到胖老婆跟前,闪着童真的眼睛,说:“娘,我看见牛长江大爷家,桌子上摆了一个木盒子,那木盒子里有人说话,还会唱歌,讲故事。前边还有钮钮,一拧就滋啦滋啦响,可带劲啦。”
胖老婆笑着说:“那是戏匣子,等你爹挣了钱,也给俺爱盼买个戏匣子。”爱盼立马给小伙伴炫耀起来:“我娘说,俺爹挣了钱也给俺买个戏匣子。”说着两个人就欢快的跑到院子,跳起了方格。
胖老婆把刚刚择好的一把韭菜放进盆里,她端详起自己的大姑娘。真是女大十八变,这个从生下来就奶水不够的孩子,凭着吃些五谷杂粮,如今也出息得这般俊俏。处于母爱,胖老婆总觉得对幼年的爱莉有一种无法补救的亏欠。为什么在越是贫穷的年代,每家每户每个人都有那么多的兄弟姐妹,现在日子就要好了,却国家对人也要计划了。这个问题胖老婆始终想不明白。既然已经断了那个念想,加上孩子们一天到晚的在她眼前蝴蝶般的飞来荡去,心里也便有了温暖的寄托和宽慰。毫无希望实现的问题,就干脆不去触碰这样的话题。在一些公共场合,每当涉及到儿子之类的争议,她总是用无语默默地承受。她的思绪四处游荡,又想起了牛群家为儿子举行的祝贺宴席,想起了席间牛六老婆凑在她耳边嘀咕的那几句悄悄话。牛兰旺是打小在胖老婆眼皮子底下长大的,现如今出息的进了城里,很快就成了非农业,成了工人,这是多少农村女孩子梦寐以求的归宿。胖老婆宁愿相信,牛六家说的有关爱莉和牛兰旺玉米地约会的事情是真实的,甚至这样的消息是孩子们正在向她传递着一个可能的信号。这事在还没有爱莉的亲自表态之前,她是不想告诉她爹知道的。有好几次她鼓起勇气,想开诚布公的问问爱莉,但她每次却欲言又止。孩子毕竟大了,她已经有自己的感情世界和思想了,过多的或者过早地给她心里造成压力或者困惑,也许会对她的学习更加不利。尽管两家都姓牛,但并不是近亲,他们的祖辈上溯好几代都沾不上族亲。因此,这事儿一直成为胖老婆埋在心底的一丝温暖和希望。
五户一组在地头上打了一眼井,机器也是几个户凑钱买来的,可先浇谁家的麦子还得抓阄。牛书贵抓了个二号,他的上一号浇完地时已经是傍晚了。歇人不歇马,即使晚上浇个通宿,机器也是不能停的。晚饭前他浇了一畦麦子天就黑下来。他把水流引到一个刚开始浇的畦子里,这样可以有时间在家吃晚饭。初春的夜晚凉飕飕的,牛书贵手里的提灯在夜色中一晃一晃照着夜路往家赶。
回到家的牛书贵先把提灯挂在北屋墙上。一路上提灯罩子里的灯光忽闪忽闪的,牛书贵起初还以为是野外的风大,吹进了灯罩造成的,后来他打开油盖,发现里面的煤油就要烧尽了。好在家里有他刚从供销社买来的煤油。煤油历来紧张,是在供销社凭票供应的。因为点蜡烛总是要比点煤油灯浪费些钱。牛书贵又摘下提灯,他看见那灯罩长时间的烟熏已经影响了光线,他把灯罩取下来,用嘴里的热气哈了一阵儿,再用一块干布轻轻地拧着,灯罩瞬间被他擦得锃亮。接着牛书贵便在他放置煤油的地方找,可他无论怎么找都没看见煤油瓶子。那瓶子是能盛装二斤煤油的农药大瓶,一切可能放置的地方他找了一个遍,也是徒劳。胖老婆见他一趟趟的在床底下摸来翻去,问道:“你到底在找啥?”
“煤油瓶,我那次在供销社打得煤油啊。”牛书贵有些疑虑的说。
牛爱莉在胖老婆面前永远是个孩子,她立起一个食指冲她娘轻轻吹着,没想到,她娘根本没领会她的意思,脱口说道:“你问你姑娘,那回她提着油瓶子忙三火四的,不知干啥去了。”
“爱莉,你把煤油整哪去啦?”她爹在外屋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