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待他坐定,神色恭敬地把要请教的题目放在他的面前。何元随手抓起一旁的铅笔,那铅笔大概有几天没削过了,笔头圆圆的,看起来有些钝。他也不甚在意,浏览过一遍题目之后就开始一边画图一边讲着解题思路。他茶色镜片后面的双眼看不太分明,只那飞快移动的钝钝的笔尖划过草稿纸,留下一道粗中有细的弧线。
讲完思路,何元坐正了身子,钝钝的铅笔头静静地被放置在一旁,他咧了嘴,两颊上的肉随意地被撇开了聚在一起,眼角弯弯,看起来颇有几分慈眉善目的意思:“明白了吗?还有什么不懂的?”
安安见他和蔼,点了头表示已经掌握,继而觑了他的脸色,不太自然地开口:“老师,高三的学姐学长们,都是怎样备战高考的呢?”
何元有些诧异,联想到面前的女孩子总是拿到文科班的第一名,又觉得这种问题非常自然。
“你要是感兴趣,下次找个活动课,跟我上去看看?”说完,又仿佛觉得时间未必能碰到一起,便含了笑补充:“或者你自己去看看也是可以的,他们就在那里,天天深居简出的,我都担心他们累垮了哟。你自己去也好,冷不丁让他们见到一个小学妹,说不定也能放松一会儿。”
安安煞有介事地点了头,语气里少了些拘谨,倒显得有些俏皮了起来:“好的,既然何主任都准了,那我必是要去观摩一番的。”然后她似是得寸进尺一般开口问:“老师,文科班的学姐,我也可以去见见吗?”
何元双手随意地拢在一起,双手的大拇指搓啊搓,茶色镜片波澜不惊:“可以啊,这有什么,你还可以与他们谈谈人生谈谈理想呢。”
安安欢喜地点了头,笑着开口:“何老师,您确实是一直教数学的吗?确定不是从语文组转行的?”说完,没等何元有所反应,抱紧习题册,一溜烟跑走了。
从高三年级回来以后,安安像是变了一个人。以前向来淡然不惊胜券在握的文科班状元,一反常态开始变成了学霸,开始疯狂刷题,见到错题竟然显得欣喜。
孙一凡来收作业本的时候,正看到安安头也不抬地狂刷着历史选择题。她目不斜视,手下的笔虎虎生风,仿佛面前的不是考题,而只是一块肥肉——是的,在孙一凡的眼里,此时的安安就像一个毫无感情的屠夫,收割肥肉,面无表情。
“啧啧,大班长,”孙一凡瞅中了一个空子,抢时间一般开了口,“暂停一下收割,我来收语文作业本。”
安安抬眼看他,手中握着笔指了一下面前的书堆,上面安安静静放着一个作业本,然后她挑了嘴角笑开:“怎么着,怀疑我忘了写?”
“不敢,不敢。”孙一凡伸手取了安安的作业本,一转头又亮出了极具特色的催作业魔音:“收作业,收作业,写完的抓紧交,没写完的抓紧抄啊……”
然后安安在全班同学不堪其扰的讨伐声里弯了眉眼。“真好,我们还是高二。”安安一边感慨,一边想起高三学姐对自己说过的话:“你要问很好的话,如果你不是第一名,那么你的目标就是第一名;那如果你本来就是第一名的话,这事反而麻烦了。”说完,学姐自己先笑了:“第一名,很容易知道自己与第二名的差距,却很容易故步自封,看不到自己与别的学校第一名的差距。大概就像,身边都是实力未知的对手,而你很难摸清对方的路数,也很难确定自己是不是独孤求败。”
但触动安安的却并不是这个关于“独孤求败”的话题,而是学姐接下来堪称“人间清醒”的转折:“可是偏偏高考就是这样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高处胜不胜寒只有高处的人知道,如你我这般水平的,面对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阵势,能不能稳住身形不被挤下去,才是最关键的。”
安安想,也许陆景行在大会上讲的一句话是对的,“要么好好学习,要么换个环境好好学习”,归根结底,不就是学习吗?安安感到自己的意识开始变得清醒,关于人生,关于理想,关于那些不曾触摸过的未来。
“那就再努力一点,越努力就越靠近光。”安安看着孙一凡打着口哨呼啸而去的身影,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