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想起了许多往事,当年是她以身为饵,帮璟找到了涂山篌跟意映私通的证据,而后两人东窗事发,意映遭受千夫所指众叛亲离,自愿上了青丘祭坛,涂山篌则被贬到高辛境内继续做他的涂山家大公子。
她也曾听闻过意映下场不太好,听说涂山璟后来把她救了出来,还为璟的善良倍感欣慰。
但是耳闻跟亲眼目睹惨状又是两回事,只有亲眼见过之后,才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
意映性子喜爱热闹,每逢宴会出游,必定参加,小夭也曾多次见过她在人群中神采飞扬众星捧月的模样。
防风邶抢婚假死之后,意映四处奔走忙碌,帮着父兄善后安抚各方,迎来送往,小夭当时以为她并不伤心,却不知原来她也曾悄悄去找过防风邶的尸体…
璟跟涂山篌是几百年的亲兄弟,涂山璟每次提起口必称兄弟情深,然而他们却最终走向了你死我活的决斗场;
相柳跟防风意映毫无血缘关系,有的只是几百年兄妹名分,两人却在背地里不约而同为对方奔走善后,竭尽全力希望对方活下去。
无数长久以来的固有印象在小夭脑海中如同雪浪拍岸一般,片片碎裂,而后又落入海面,融为一体。
但还不等她细细思量更多,眼前的景物又已经变了。
神农山笼罩在苍茫的雾霭中,主峰紫金顶的宫殿飞檐在云中若隐若现。
那是她跟玱玹曾经的住处。
以往她的视野都限于在某个地方,这次却不知为何看见的是神农山外景,仿佛人在云端。
但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了——
神农山的禁制法阵外围,一人一鸟上下皆白,正风驰电掣朝着这边冲过来。
是相柳跟毛球。
堪堪冲到法阵边缘的时候,相柳半蹲在鸟背上,忽地凭空一跃而起,月牙弯刀在手,狠狠地朝着法阵劈去。
然而神农山的法阵并不是那么容易劈开的,相柳被反弹了回来。
毛球在空中一个轻灵转折,接住下落的相柳,相柳在鸟背上一借力,再次高高跃起,全力下劈。
相柳唇色苍白,分明是受了重伤的模样,却依然一次又一次不管不顾地全力破阵。
“相柳,你到底要干什么?”小夭喃喃自语,盯着他。
法阵很快被他冲破了,他从法阵破口处进入,然而这时神农山的守卫士兵也早被雷鸣般的破阵声响惊得纷纷出动。
白衣白发,银白的面具,相柳长身玉立在白色雕背上,纤尘不染得就如一片刚凝成的雪,在紫金顶清晨的朝阳中异常引人注目。
玱玹站在紫金顶大殿门口,笑道:“原来是老朋友。你是赶来杀我的吗?”
无数坐骑出现在天空中,士兵们将相柳团团围住,相柳用灵力把声音远远送出去:“我今日来,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救一位清水镇的旧识。”
“让他下来。”玱玹敛起笑容。
相柳从空中飘然落到殿前,跟玱玹交谈了几句,玱玹便领着他进了大殿。
难道他这么急切地拼命闯阵是为了救我?小夭大受震动。此前她只知道玱玹跟相柳做了个交易,相柳救了重伤垂死的她,玱玹并未向她提起太多细节。她只道相柳是上门通报求见,却不知过程竟是如此冒险。
小夭的视线也跟着相柳进去了,她意识到这个阵法的视野范围,仿佛是跟着血液主人的走动而变换位置的。
如果方才用的是意映的血,那现在用的应该是她的血,但相柳血的气息比她自身的强太多了,所以她的视线便跟着相柳移动,而非以她自身为主。
相柳进到内殿,看见躺在榻上毫无生气宛如人形傀儡一般的小夭,他走过去,坐到水玉榻旁,伸手查探她的伤势。
玱玹使个眼色,潇潇上前替换下正在为小夭输送灵力的暗卫,其他人都退出了殿外。
玱玹问:“那个蛊在你身上?”
“嗯。”
“为什么?”玱玹不能理解。
“这是我和玟小六之间的事。”相柳淡淡地说:“你把她交给我,我能救活她。”
“什么叫交给你?难道你不能在这里救她吗?”
“不能!”
“你是杀人无数的九命相柳,如果我脑袋还没糊涂,咱俩应该势不两立,你让我把妹妹交给你,我怎么可能相信你?”
“你不把她交给我,她只能死。”
玱玹说:“你让我考虑一下。”
相柳平静地说:“她就快没有时间了。”
“你需要多少时间?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小夭?”
“不知道,也许一两年,也许几十年。”
玱玹在殿内走来走去,面色变来变去,终于下定了决心:“你带她走吧!”
玱玹盯着相柳,冷声说:“如果你敢伤害她,我必铲平神农义军,将你碎尸万段!”
相柳淡然道:“我不伤害她,难道你就会不想铲平神农义军,不想将我砍成几段?”
玱玹叹了口气:“反正你明白我的意思。”
相柳说:“把你所有的好药都给我。”
玱玹让金萱把紫金殿中所有的好药都拿出来,装了满满几大箱。
“够了吗?不够的话我可以再派人去轩辕王、高辛、王母那里要。”
“足够了,难怪人人都想要权势。”
相柳收了药,俯身轻轻抱起了水玉榻上的小夭。
玱玹道:“带他从密道出去,我可不想我妹妹的名字和个魔头牵扯到一起,我还指望着她嫁个好人家!”
相柳毫不在意,淡淡一笑,抱紧她随着潇潇进了密道。
离开神农山外围之后,相柳很快就甩掉了玱玹的人,带着她潜入海底,回到那个波浪纹的白色大海贝中。
在神农山紫金殿内一直神色平静无波的相柳,在进入海贝之后,脸上终于现出了未曾见过的焦灼慌乱。
“小夭~坚持住!不要死!听见没有?…你想赖账吗?”
“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一手按在她背心,将她轻柔地搂在胸前,一边源源不断地给她输入灵力,一边以指为笔以血为墨,极其迅疾地在榻上画阵,片刻不到,榻上便密密麻麻布满了各种血咒阵图。阵法完成后,他小心翼翼地把小夭放入阵中央处躺下,而后又刺破胸膛,取了一碗心头血,以口慢慢渡喂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