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帆白了他一眼，然后意味深长地说：“你知道什么叫做潜意识么？我姑且相信你没有对我撒谎，那也只是你的意识没有撒谎，也就是说，你自己都认为颜值不重要，但实际上很可能是你自己的潜意识欺骗了你的意识。你想想你交过的这两个女朋友，当然，我可只知道你交过这俩，至于你还有没有交过其他女朋友，有没有早恋，可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叶帆说完后嘿嘿一乐。

张文晶寻思着叶帆话语间的含义，顿觉如梦方醒，颜值真的不重要么？要知道陈欣颖可是北大那一届的校花啊，而小师妹虽然算不上校花，但在实验室乃至在整个物理学院也该算是那几年的院花了吧……莫非自己真是“外貌协会”的？想到这里，张文晶不自觉地脸色有些尴尬，看着叶帆的眼神都浮现出不好意思来了。

“嘿嘿，好像还真是……”文晶也随着叶帆裂嘴一笑，自己顺便还回忆起初中时自己还真暗恋过一个同年级的女生，那个不也是当年的校花么？只不过，由于自己当年一副书呆子的样子，家境也很一般，平时性格上也属于内向懦弱型，内心深处有着莫名的自卑感，永远只能是在角落里远远地关注着那个女生，甚至他们连对话都不曾有过。

可是叶帆并没有陪笑，几乎是在张文晶露出尴尬笑容的同时，迅速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笑意，“我讲这个不是在说重色有什么不对，探讨学术问题不要夹杂什么道德标准。人家孔夫子不是还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是诗经。”张文晶这下反应倒是很快，只不过他脸上那不好意思的表情更加浓郁了。

“孔子在诗经里……”叶帆也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这让原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他一时间显得很没面子，于是没好气地说：“都被你整糊涂了，我的意思是说，一个人的颜值、身材、性格、经历等这些优点，都会是另一个人对 ta产生好感的条件，好感，明白么？你对小师妹也好，对陈欣颖也罢，都肯定是先有好感。”

“那爱情呢？”张文晶执拗的性格在此时就显现了出来，在他那充满理性的思想里，始终还是为“爱情”这个概念留有一片特殊领域的，而也正是他那严谨的逻辑总是在推动他试图去论证这片领域是从何而来、因何而在、有何未来的。

“我刚才说了，在纯粹理性的思维之中，是没有所谓‘爱情’这个观念的。你如果非要用逻辑推理的方式去讨论，比如用数学的语言，‘爱情’像是一个合集，好感的合集，比如你刚才说的那些好感，对一个人的相貌、身材、穿着、品德、气质、修养、聪明、智慧什么的。”说到这里，叶帆此刻倒更像是一名研究人员，只不过看着他那被合体的蓝色暗格西装衬显得格外宽阔的倒三角后背，总觉得有些颠覆传统的知识分子形象，就像朱暮彤在八角笼里参加格斗比赛时，很难把她和物理女博士联系在一起。

“可是众所周知，好感的叠加不等同于爱情，你看一个人可能对很多人可以有好感，再有，有的时候我们可以对一个人好感特别巨大，甚至这种好感会超过对自己的爱人，不是么？第三，很多好感是不可能转化为爱情的，比如同学，比如发小，或者像咱俩这样，我对你好感就挺大的啊。”别看张文晶已经进入了推理的模式，但动不动来一点儿灵光乍现的冷幽默也是他缓解自我压力的一种方式，特别是当他在叶帆面前，就经常会迸发出这样的灵感，当然还有曾经他和小师妹在一个实验室的时候，不得不说，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契合，很多人在不同人面前所表现出来的不是同一个人。

“你少来啊，我可对你没感觉。”叶帆古怪地看向故意摆出诡异表情的张文晶，忙把身体坐直以和他拉开一点距离，“你这人怎么搞物理搞傻了？把数学都还给老师了么？这爱情是个大圆，包括很多产生好感的因素，好感呢是另外一个圆，或者说可以是很多圆，每个你产生好感的人都可以认为是一个不同的圆。”苦于手头没有纸笔，叶帆也懒得去拿了，就这么用手指头在空中指指点点着，“那你刚才说的第二点，那种好感巨大的，你可以认为那个圆比你爱情那个圆更大，但他们都是可以和爱情这个圆有交集的……”

“那爱情就不是合集啊……”张文晶面带微笑地说，那不是质疑的语气，而是带着几分发现了对方漏洞的得意。

叶帆刚才正说到兴头，被张文晶一时噎得无语，表情不满地闭上嘴唇使劲撇了撇嘴，好像是在说“你行你自己讲啊”。片刻后，他才松开了嘴唇，缓了缓表情，继续说道：“好好好，不是合集，也不是全集和子集的关系。你可以把爱情看成是独立的一种集合，而你对每个人的好感也是一个个单独的集合，他们可能会与爱情这个集合有交集。但里边的元素是类似的，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些巴拉巴拉。然后你会发现，其中的某些元素足够突出且和你自身达到我刚才说的契合状态后，这些归集在一起形成一个独特的集合，就是所谓的爱情。”说到最后，叶帆自己也觉得没办法完全表达清晰，手上开始连笔带划地解释着，“反正，我也只是拿数学打个比方，这肯定不是严格意义的集合，因为跟每个人契合的元素各不相同。就拿刚才我说你是外貌协会这件事，其实这么讲吧，在我看来 100%的人都是外貌协会的。”

文晶看到对方说到这里特意停顿了一下，下意识也就顺着叶帆的思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哦？不会吧，你看有很多人的伴侣长相很平常的，至于我自己……虽然好像恋爱对象确实都是大美女，但我自问还真没在意过这方面，也不会说跟个花痴一样满大街关注人家女生长相。”

“你就别为自己找补了，这恰恰是在证明我的理论。”叶帆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这么问，“这就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从心理学讲，每个人对外貌的敏感都远远大于其他因素，但是每个人心理的美丑标准可不一样。有时候我们看到一个大美女怎么就喜欢这么一个‘矮大紧’，实际上你可能不知道对方的审美就是喜欢这样发的菜。反观也一样，你看到一个大帅哥就是娶了一名其貌不扬的妻子，那是因为他的审美可能就觉得这样的颜值每天看着顺眼。”

“你你你……你不是在影射我吧？我知道你比我帅，行了吧？”文晶展颜一笑，露出一排白牙。

叶帆却只是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然后就继续陈述自己的理论，“当然，我们前边也说过，这爱情本身也是诸多好感元素的一个集合，外貌很重要，身材也很重要，这些都是被验证地刻在我们基因里的元素，但这并不是唯一或唯二的元素。比如你吧，肯定客观上说长得没我帅，但不排除你的小师妹或者陈欣颖这样的就非要喜欢你这样的。但也可能是你其他方面同时给了她俩特别的好感，比如你的死脑筋、你的刻板、你的书生气或者你那敏感的自尊心……”

“哎哎哎，你在这等着我呢，不带你这么揭人家短的！”文晶佯装成满脸愠色的样子，可叶帆才不睬他。

“你看，你还没抓到精髓，很多时候我们以为的短板，有可能在别人看来是长处，如果我刚才说的是坚持不懈、专注认真、文质彬彬和自强不息，你还会认为我是在揭你的短么？只需要换一个词，就可能赚取到足够多的好感了，而这些发自心底的词也不是第三方来说的，只要当事人心里认定是这样的，你就被圈粉了。这就叫做语言心理学，你听说过维特根斯坦吧？他开创的‘日常语言学派’对我们心理学后来的发展很有意义。哎，扯远了，反正就是这些元素都有可能成为不同人的好感度，在个人心理认知方面，没有什么绝对的真善美概念，只有在整个社会的意识领域会有这种普世的观念。”叶帆津津乐道地讲着，张文晶此时则像是一个专心听讲的学生一样，边听边思索着，一旦进入需要高速运转大脑的话题，他便会切换到理科直男的模式。“所以说回你的外貌，就算不是你那两个对象的最爱，但肯定不是会让她俩反感的模样，这么说吧，假如让她俩给你的外貌打分，从-10到10分，负数代表反感，正数代表好感，大概率你就算不是她们眼中的 10分，至少肯定不是负分。假如你真是 1分 2分这种，那则说明你其他方面带给她俩的好感度会出奇的高，这才最终可以让你们之间产生爱的火花。”

张文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随即他突然反应了过来，嘀咕道：“合着我在你心目中颜值只有1分 2分？”

“呸，你在我眼里不是负分就不错了。咱们又不谈恋爱，所以我给你打多少分都不重要。当然也存在负分也可能会产生好感，甚至爱情的。”

“啊？这怎么会呢？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了反感甚至排斥，也能最终演变为爱情么？”在张文晶看来，这个说法不是已经反驳了叶帆刚刚说的‘好感才能促成爱情’的这套理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