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龙潭寺用过素斋,便下山往城里走。
顾今夕一路上阖眼不语,心里全是想的那张空白的签文。
车行到城中,突然慢下来,车外熙熙攘攘,人潮涌动,马车进退两难。
周乐安掀开车帘,问枣儿是情况。
“小姐,贡院门前张贴告示,许多学子都围着看,看样子,得等人少些了才能通过。”
周乐安想起之前梁允升说的话,想必今日便是通知春闱延期的事宜。
春闱不仅关乎天下学子,还是朝堂增添新生力量的重要机会。
皇帝实在不该轻易做出延期的决定。
“小姐,我看到三爷了。”
枣儿走进人群,朝梁允升招手,他与身边的同窗交代几句,便朝侯府的车驾走来。
因顾今夕在车上,梁允升只站在车下问好,并未上来。
周乐安走下车,问:“哥哥,告示怎么说的,要延期到几月?”
梁允升面色略沉,回她,“延到明年三月。”
“怎么会延这么久?”
她忍不住感慨,“学子读书本就不易,学费路费杂费,各种费用加起来不算小数目。若是家境殷实倒也罢了,贫寒子弟,不是人人都能再拖上一年的。”
“更何况,延一年,朝廷就会平白损失许多人才,皇上当真糊涂。”
“妹妹慎言。”梁允升赶紧制止她。
虽然言论不恭,但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梁允升十分意外。
延期这件事,他并没有想这么深入,只是担心功名来得晚,阿娘与妹妹就要多担惊受怕一年。
他就读的通宝书院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虽比不得国子监,但能入读的学子大多非富即贵,略有几位家境普通的学生,书院也有余力补足费用。
妹妹身在闺阁,却能忧至天下,他既感惭愧又觉自己目光短浅。
“妹妹想得长远,倒是我短视了。科考之事,这么多年都是长公主在掌事,长公主骤然薨逝,想必也对此有影响。”
“延期在意料之中,只是大家都没想到会延至明年。”
皇帝周承运的性子,周乐安再清楚不过。
母后生他的时候,血崩而亡,从此,十二岁的周乐安既当姐姐又当母亲,将他护着养大。
先皇悲痛之时,将他立为太子,但伤心过后,在贵妃和朝臣的左右下,摇摆不定,废太子的念头几起几落。
周乐安十六岁那年,皇帝病衰,贵妃觉得机会来了,想要将她远嫁,如此一来,年幼的太子失了庇护,任她宰割。
陪同父皇上朝的时候,周乐安当众宣布,终身不嫁,侍奉在先帝左右。
她说到做到,吃住皆在先皇的宫殿,白日,协助病重的先帝听审庭奏,批阅奏折,晚上衣不解带侍奉在床前。
先皇子嗣不少,唯有周乐安,至纯至孝,朝中废黜太子之言逐渐停息,先皇也停了念头。
先皇驾崩前两年,越发信任她,不仅将朝事托付于她,还让她和李幼苍共同辅佐周承运熟悉政事。
周承运深知周乐安为他所做的付出,从小刻苦努力,不敢懈怠,跟在她身边,也是处处留心,万事求得尽善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