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似的银子以锭一锭花出去,流水般的货品一件一件送进来。看着母亲一袭锦衣雍容华贵地端坐在前厅交椅之上,利落张罗大小事宜,我不禁感念。
从前在渌城,生活何等简朴。每日我们疯玩归家,总是看见母亲温柔地坐在机杼前,认真劳作。她雪白的双手下每一匹精美的布料,都是补贴家用的银钱。那些布料如今看来也算不得精美,只是母亲在夕阳斜照中温和的侧颜,低垂的眉眼,和看见我们回来时和蔼的笑意,至今仍烙印在我心中。
这日,嬷嬷出府办事了,母亲差人叫我去睦元堂。
一进屋门,发现姐姐也到了,正与母亲说着什么。见我来了,姐姐兴奋地招手:“小合快来,母亲正在讲和父亲是如何相识的呢!”
母亲打趣姐姐:“平日读书倒没见这么用功,听这些有的没的这样积极。”
我抢话:“我来替姐姐答这一句:书上的东西哪有父亲母亲的年少故事好玩儿!”
三姐装作要来打我的样子,母亲在一旁含笑相看。
母亲说,她与父亲完全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出嫁前,两人仅有一面之缘。十五岁那年,母亲和姨母一起去上元节灯会玩儿,母亲作男装,姨母作女装。“为什么我们不双双女扮男装呢?因为你们姨母呀,身形姣好,凹凸有致,实在不适合男装出游。”
姐姐噗嗤一笑,说着便故意打量起我的身形,灵动的眼眸滴溜溜地转着。我与姐姐虽样貌极为相似,可是随着年岁的生长,姐姐依旧轻盈纤细,我却愈发娇俏婀娜。略走快些,前胸便如脱兔般跳跃不已,我为此很是苦恼羞涩,巴不得像二姐和三姐一般瘦削轻盈。
原来母亲和姨母也是双生女儿,我忍不住好奇自己素未谋面的太后姨母,她年轻时该是个什么模样?
母亲接着讲述。在灯会上碰见猜灯谜的,拔得头筹着能得到一把精美的画扇。姨母并不是为那扇子,就想去玩儿个新鲜。父亲也在场,他是陪着友人一起,参赛的也正是他那位友人。比赛进行的很快,最后,就只有姨母和父亲的友人一争高下了。最后一题很难,姨母没想出,那男子也答不上,母亲很希望自己的姐姐能赢,便小声把答案说给姨母听了,顺理成章地,她们就拿到了那扇子。
人群散后,父亲便同那位友人来找母亲,说他看见了最后一题是母亲答出来的,也并未讨要奖品,说完就走了。母亲觉得此人是故意来膈应人,又觉得自家姐姐受了委屈,便上前和他理论,有要吵起来的架势,最后还是姨母和父亲的友人调解,才不欢而散的。
母亲眯眼笑道,“后来我才发现,他是个重情重义的男子。我破坏了比赛规则,他为好友抱不平也在情理之中。”
“我还以为,母亲会觉得父亲是一个斤斤计较的男子,连姑娘都不放过。”姐姐道。
母亲摇摇头:“男子女子本没有高低之分,何来连姑娘都不放过一说?况且我那日是男装打扮,常人分明看得出我是女子,而你们的父亲居然不知道,都是娶了我才知晓我就是上元那日的小公子。”
“父亲居然如此没有眼力!”姐姐惊呼。
“那友人呢?他是谁?”我问。
母亲愣了一下,随即道:“我与你父亲重逢全靠缘分,那友人之后便再没见过了。”
“不是吧?既是父亲的友人,父亲总该记得啊。”姐姐道。
“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聚散离合,早就没了音信。”母亲摆摆手,不再多说,转而道,“净讲这些陈年旧事,都忘了正事。今晨收到桢王府来函,是淮儿,他邀请你们去王府小住。”
姐姐很快撇嘴:“我不去,他那可是王府,规矩定是比家里还多,我才不去遭罪呢。”
我本来非常想去的,听到姐姐这么一说,有些犹豫了。只是心中也十分想念大哥,为难地看向母亲。
母亲又道:“上柱国管将军的千金就要举办生辰宴了,也邀请了我们,你们两个,一个人选一处就好。”
姐姐立刻道:“那我便去管府吧。”
我本来也不认识那个管小姐,姐姐此番选择正合我意。
母亲看着我的眼睛道:“算算日子,你们兄妹也有大半年不见了,淮儿在信上说很是思念家里。我和你父亲不便去王府上走动,若是小合愿意去,自当应邀前往。下个月便要及笄了,还不趁此前多去外头看看?”
我便接话道:“女儿愿意前往。”
从睦元堂出来后,我追问姐姐为何去管府都不愿去见大哥。姐姐支支吾吾地说,自己算了算日子,那几日正是来葵水的日子,怕在王府不方便,污了王府床单,惹人笑话。
听到姐姐如此说,我也不再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