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脑真是一个奇特的器官,它充满了扭曲、虚假、混乱但是却能最后输出给我们一个完全稳定的、真实的感官世界。只有当外物影响到它的正常工作时,那些纰漏与瑕疵才会被迫输出到结果。现在,对于杨来说,这个外物就是高浓度的酒精。
六月十一号。
太疯狂了。
听到阿斌的回答后,他像个水泥桩子杵在原地,大脑皮层的细胞之间竭尽全力地进行着信息的交换和计算。
虽然有很多事情他暂时想不起来,但是有一件事他还是记得十分清楚,今天应该是五月的某天,距离六月份的到来应该还有几天的时间。
终于,一条思维线穿过了酒精制造的沼泽地,抵达了意识的最前线。是啊,他今天——已经过了零点应该说是昨天——才回绝了朋友发出的一起去看火钢演唱会的邀请,那个演唱会的演出时间是这个周的周日,是六月三号,而他的二级特专劳动证的晋升考核是六月九号,正因如此,他才拒绝了邀请,但如果说今天是十一号的话……
不,不可能,太荒谬了!
“杨,我这里有速效解酒药,您服用一点吧,我看您现在的状态似乎不怎么好。”阿斌十分麻利地俯下身从吧台下的置物架上拿出了一板胶囊,接了半杯水一并递给了杨。
“我想我现在确实需要这东西,谢了。”杨道过谢,扣出两粒胶囊用水送下。这东西见效很快,大概五分钟左右就能让一个快要醉死的人完全代谢掉体内的酒精,当然,体验很不好受。
杨吃过药后走到一张沙发椅上躺下,解开领带,脱下外套,闭上眼静静地等着药效过去。他感觉自己心脏开始加速跳动,身体逐渐变得滚烫起来,像是发烧一样。
几年前,他曾经在服用了速效解酒药后测试过自己的心率与体温,心脏在每分钟240次跳动的狂暴模式下把体温推到了41度左右,心悸心慌,头昏脑胀,肺部的每一个肺泡几乎都要炸裂开来,所以如果不是什么万不得已的时候,他绝对不会服用解酒药。相比解酒药带来的置身于地狱般的体验,酒精的麻醉简直不要太享受了。当然,宿醉醒来的感受就是另一回事了。
此刻的杨无比迫切地想要保持头脑的清醒,他对从刚刚开始接受到一切信息都无法从理智上接受,他需要自己摆脱酒精的影响来看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身体开始燥热,他变成了一座活体熔炉,五脏六腑都在被焚烧。如果有镜子的话,他一定会看到自己那浑身红热的皮肤。
与之前每次服用解酒药的表现都差不多,该经受的折磨与煎熬一个都没落下,这次甚至还额外引发一段时间的耳鸣并且伴随着类似中耳炎的症状。屋漏偏逢连夜雨,这算是什么额外奖励吗!杨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让体内的热量尽可能多的散发出去。心脏变成了一台恶魔引擎,以最大功率运作着,简直要敲碎他的肋骨,冲出他的胸膛。
他感觉自己在沙发上越陷越深,就在这数种猛烈的药效要摧毁他的躯体时,额头上突然传来了冰凉的触感,接着是脸颊、胳膊,衬衣被解开,胸膛上也被大片冰凉所覆盖。渐渐的,身体的热量不再膨胀,那台恶魔引擎也温顺了下来,耳鸣与头痛如潮水般退去。结束了。
杨睁开干涩的双眼,看到身材纤细的阿斌正神情严肃地拿着冰袋在他的身上擦拭,直到看到杨睁开眼,才将皱紧的眉头舒展开来。
“真要谢谢你,阿斌,我差点被这解酒药烧死。”杨用手肘顶着沙发欠身坐起,对阿斌用力挤出一个满是真诚的笑脸。
“没事,那滋味不好受,冰敷会让您舒服一些,而酒吧里最不缺的就是冰块了。”
“确实舒服多了,简直就像是被从地狱的岩浆中捞了出来,太谢谢你了。”杨忍不住又道了一遍谢。
阿斌从吧台上拿过一条崭新的毛巾递给杨,他接过后擦拭了一下脸颊还有湿漉漉的身体,然后扣好衬衫的扣子。他站起身来,酒精退去之后遗留下的只有无尽的困意与疲惫。
视野不再天旋地转,三维世界再次变得坚实而牢固。一抹焦急攀上心头,在恢复稳定的意识之后,他终于迟缓地想起自己是为什么要吃下解酒药了。
K姐。
她还在那里。
靠在吧台边,一只手握拳抵着脑袋,紧锁眉心。
“阿斌,K姐她……你说她回去了是吗?”杨目光被吧台边那道身影紧紧锁住,无法移开分毫。
“对,一个半小时前就回去了,她说明天要去游泳,先回去睡个好觉补充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