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基里科结识的人脉里,权势地位最高的无疑是索兰克与所罗门两人,索兰克是卡尔瑞尔娱乐行业的大亨。而出资“killer”的金主所罗门先生,在基里科的记忆里直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他对其的了解,仅限于对方相当有钱,不单资助了他开办事务所,还与许多商铺、学术机构有着间接的联系。但在这个没有手机联络通讯的时代,每个月的租金都是有专人替他来代收,他唯一主动联系所罗门的方式只有寄信来等待对方回复而已。
期间的延迟都在三到五日内,张伟不由挠了挠头,来到事务所所在的公寓楼前。身处的时代仿佛已过了对繁复美丽的热爱风潮,映入眼帘的建筑非巴洛克式或者洛可可式,而是庄重的新古典主义风格,整座公寓楼通体以粗面石墙堆砌,中部通层以巨柱连通隔绝,至于门户基本选用的都是朴素大方且简洁的多立克方门。唯有在一楼商铺上的木制门户上额外加装了拱券架构,使得其更为柔和,兼具传统的美感。
“killer”和另外两家商铺都开设在一楼,张伟先从刻着茛苕叶的门框下方,取出一份今日的报纸,而后从裤兜里拿出钥匙,未去理会门前“off”的铭牌,直接扭开了门锁进入。内里一片昏暗,直到木门打开,从有一丝光线透了进来。在眼下这个时代,似电灯、照相机等设备还未问世,他只能借着外头的自然光,摸黑找到火柴点燃,而后移至绳头上爇烧,再合上煤油灯的灯罩。
温暖的火光腾地亮起,映照出四十多平方米的店面空间。店面内的墙壁俱以红橙白三色马赛克拼接渐变图案装点,地板则以实木铺就,置放在东侧的书桌,一旁的书架和摇椅都是由红木打造的,这暖色调的空间营造,使得事务所的氛围相当温馨柔和,与强调智慧冷静的侦探行业全然不同。当说基里科无愧是个风流浪荡的家伙吗,还是对旧爱的面包店念念不忘?张伟不由抽了抽嘴角,里头的装饰风格还真是与门外挂着的“killer”招牌格格不入。也许唯一不相匹配的,就是迎着正门的墙壁上挂着白框的那副黑色简笔画了吧。
可刚将将报纸放回到书桌前,记忆就似是抗议般涌来,不单是出资吗,就连“killer”的装修工作也是由索兰克差人包办。
坐回到舒适的皮质老板椅上,张伟率先搜索起书桌,但见心心念念的白色木制的M92与古朴的熊经鸟伸图皆在随手靠右的抽屉内置放。他不由揉了揉眉心,看来自身对空间类的储备饰物的评估与获取要上升到最高的优先级了,不然下回若置身于战场,可没有折返落脚点取回物品的余裕。
暂且不去寻索绷带与药水的下落,张伟仰躺在老板椅上,再度沉浸于基里科的记忆海中,读取着他的往昔,以试图破除眼下的窘况。上一件被委托的杀人案已顺利结案了吗,张伟摩挲着下巴,在这个世界中雇佣侦探的大抵有三类。第一类是和当值的警方人员有着密切良好的关系,由警方出资延请的特别顾问。但是有利既有弊,此举会影响办案警探,乃至警察机构的声誉和政绩,所以一般都是由快退休,对前景不抱期望的警员,或者实在是机构内倚仗的警力不够方有此举。
第二种则多由案件涉及的被告方,或是被害者的亲属家眷雇佣,主要是为被告人在案件中排除嫌疑,或是并不相信警方稽查事实的另一角度探索真相。至于第三种,则是基里科无权踏足的领域,通常发起人为各个神会的主教或是司法部门来进行开展,从辩证的角度来剖析案件,甚至进行开堂讲课等。不得不说,第三者更似从侦探延伸为讲师、律师、检察官等职业,但凡是有资格担任的,才是侦探行业中的泰山北斗。
而在此三者之后,才是诸如民事案件的纠纷或者失物调查等。
固然“killer”创办了三年之久,基里科在迁居卡尔瑞尔后也闯下了些名声,但侦探的活计同样是看资历、口碑以及经验的。如非基里科也似死神小学生一般被动卷入了某件命案之中,并运用着自己的智慧协助警方以破获案件,并得到表彰的话,恐怕他也如多数私家侦探一般负责的都是些情感纠纷、找寻失物的小案件。
但除伊斯特伍德区及相邻的诺顿海姆区与卡雷拉区外,“killer”与基里科的影响力都相当有限,属于是偶尔能接触到第二种委派方式那种,至于第一种与他有关系的也就同在一区的海伦分署的克伦克警官,和经他引荐的在诺顿海姆区齐格飞分署的帕拉丁警官。只可惜二者都并非要员,无法在请柬上给予他更多的帮助。
所以说,题面上是不是存在少许漏洞可钻?尽管强调着请柬,但在主次方面,无疑是进入宴会之中更为重要,他是否能乔装成服务生、厨师、花草匠、音乐家、剧作家、演员等职业去进入恩克里奥斯山庄,混进宴会中更为重要?只是严谨的逻辑又一次否决了他,作为拥有广袤领土的伯爵,又怎会欠缺仆人与侍女及花草匠,这两种职业比起熟练度来,主人家往往更看重的是忠诚度。而他固然在师娘家磨炼过一段时间的烹调,厨艺恐怕也难登大雅之堂。最后则是剧作与音乐,以他那少得可怜的艺术细胞纵使想当文抄公,估摸也只能哼着调来重现流行乐,而非符合这个簇拥追捧着新古典主义风格时代的古典乐。至于抄袭如歌德之《少年维特之烦恼》、《浮士德》,莎翁之《麦克白》、《哈姆雷特》就更不现实,作品一类的创作既需要阅读来引爆发酵,又需要搬上剧场来扩大影响。
眼下没有充裕的时间,他还是翻看下今日份的报纸吧。比起上述的被动等待委托,以及意外卷入案件,自然还有一条捷径来赚取口碑与声望。类当地的《卡尔瑞尔地区报》中时不时会刊登一些案件的进度报告,而亟待名声来扩大门路与影响力的侦探们会去自发地了解案情,参与侦查,假若勘验出的真相与警方及老牌侦探相悖,又属事实的话,即等同踩着对方的招牌上位。
而刚摊开报纸,就见一封牛皮纸包好的信笺从上滑落,只是粗略浏览一番,寄件人的名字一栏却写着斯蒂夫·科尔臣。任凭张伟在脑海中一阵搜索,也没想起任何有关于这名姓的过往。当是新的委托人吗?他暂且未去理会,优先阅览起了报纸。
报纸的头条板块无疑属于这片土地的主人,伯爵凯·多尼克及其妻子玛丽亚娜的结婚纪念日宴会。只是从准备举办到广邀宾客开始,距今已发酵十三日之久,宴会早就被各家媒体给说出茧,盘出浆不再是时下的热点了。但多尼克伯爵毕竟是卡尔瑞尔这新兴南方大都的牌面,媒体上的必要宣传又需要到位,因此占据版面的主角也从伯爵扩展到他的长子鲍尔温·多尼克上。
对这位信息一直被保护得异常严密的继承人而言,报纸上刊载的内容可谓相当新颖,父族是多尼克、母族是迦琳,而素来俭省的伯爵此次特意大开宴会,除了庆祝夫妻之间的纪念日外,还包含了一重对长子的庆生。而为其贺宴的师长牌场更是名头大得惊人,亲王卢恩·多尼克教授历史与绘画,文豪拜伦·图拉姆教授文学与写作,元帅多泽·奥尔特加教授军事、马术与健体术,主教维尔特·库鲁格教授神学与数学,至于其他科目,无不是行业中的魁首来担任教师。
原本还打算以鲍尔温的家庭教师方面着手的念想立时如浮沤幻灭,只是随此念破裂,又一个念头在其脑海中发散——他教授不了鲍尔温,大可从他的同侪切入。想法刚刚成立,他即从书桌右手边最下方的抽屉取出一沓旧报纸来。
对于侦探而言,信息即便过时也同样重要,随时可以通过旧报刊来帮忙查漏补缺,因此在书籍杂志、学术论文之外,基里科还在事务所中有个专门储放旧报纸的房间,而近期月余的报纸则都置放在书桌里。他以宴会信息公布的那期为起始,依此取出十二份从左到右排列好。最初的三份,中心点的头条都集中在伯爵夫妇。而在另外九份,则陆续刊登了受邀的宾客名单。
胡安·摩尔、古铁雷斯·迦琳、卡农·因巴斯、菲利普斯·冯·霍恩海姆……翻看过一串又一串名姓,不得不说,在这个缺失着检索与媒体业还恪守着素养与操行的年代,推导出受邀宾客的年龄家庭还真是一桩难事。不过好在基里科素来有着读书看报的习惯,侦探又是必须了解接触其他行当信息的职业,再加上多尼克伯爵延请的宾客都是行业里的翘楚,他大可凭借记忆与报纸上刊载的记录来推敲出对方的家庭状况。当然,私生子除外。
所以是迪亚洛·卡普特鲁,胡安·摩尔这两位的家庭最符合招聘家庭教师的情况吗,将廉价的格子信纸铺开,再打开黑墨水的瓶盖,浸满了墨汁的羽毛笔在信纸上洋洋洒洒地写上自身的情况与申请的职位,张伟才以双胶纸装好信件。而后打开了那封署名人为斯蒂夫·科尔臣的牛皮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