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转身离开辞别的时候,尚未起床的大娘突然又在房间里大叫:“鹅…鹅…鹅…”。大爷听到叫声,赶紧跑回了房间。
玄奘不一会就来到了渡口,发现一条小船横逸在岸边,可能是来的太早的缘故,渡口附近空无一人。
玄奘看到岸边上摆了几个草铺团子,应该是方便等等渡船的人临时休息,玄奘便坐在了一个草铺团上,等待摆渡人。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一个皮肤黝黑、须发皆白、体形精干的老者疾步而来,玄奘连忙起身迎上去,拿出锦囊里的帛书向他打听,李老汉看了一眼帛书说道:“神农山曾经倒是听渡客们说起过,但是具体在哪个方位确实不知,你过了河可以去香山寺打听,那里香火鼎盛,各地去烧香祈福的人多,肯定能够打听到。”
得到了新的方向指引,玄奘便请李老汉帮忙渡河,李老汉让他稍等一会,还有几个人一会就到,到时候把我们一起摆过去。
在等待的时间里,李老汉就跟玄奘聊起了家常,问玄奘家住哪里,玄奘告诉他是出家人,李老汉不解的看着玄奘问,出家人能长头发吗?以为他不过是穿着僧衣的假僧人,玄奘听到长头发,连忙摸了摸自己的头,居然摸到了毛茸茸的头发,玄奘赶紧跑到河边对着河水一照,发现头上果然长出了寸许长的头发,什么时候长出来这么多头发,他竟毫不自知。
李老汉见他在发愣,以为被假僧人几个字刺激到了,便替他解围道,现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只要不伤天害理,能有条活路,干什么都行,接着问他一大清早就过来摆渡,昨天晚上是在哪住的,玄奘一边摸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告诉他,是住在东边村头的第一户人家,李老汉听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玄奘忙问他何以叹气,李老汉拿出他烟袋锅,缓缓的把烟锅里装满了烟丝,眼睛看着天空讲述道,钱老倔也命苦之人啊,将近四十岁才生了个女儿,取名天鹅,他女儿也是人如其名,从小长到大,一直长得的天上下凡的仙女一样,要多俊俏有多俊俏,前几年长到十五岁的时候,被一个经过此地的富家浪荡子看中,浪荡子就经常过来找她,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好上了,浪荡子就过来提亲,可是钱老倔已经把天鹅许配给邻村刘屠户家的二小子,二话没说就把浪荡子和提亲的人一顿棍棒打出了门,没想到浪荡子也是个痴情种,想尽一切办法和机会跟天鹅私会,时间久了,刘屠户家便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就跟钱老倔把亲给退了,本来退了亲也是好事,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答应浪荡子的求亲了,但是没想到的是两方家长见面的时候,浪荡子的父母根本瞧不起钱老倔一家,钱老倔本就不看好这门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回家后就死活不同意这门婚事,就这样拖了两年,浪荡子一开始还是经常的来看天鹅,可是后来突然不来了。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天鹅无意间打听到浪荡子已经跟人家成亲了,那天鹅一时想不开就跳了这条河了,钱老倔夫妇俩对天鹅是要多宝贝有多宝贝,这一打击之下,他老婆就疯了。
李老汉故事讲完没一会,陆陆续续的就来了七八个人,李老汉便起身招呼大家上船。
玄奘上船后还一直沉静在天鹅的故事里,当船摆渡至何中央的时候,正好有一群大白鹅从船边悠悠游过,当时玄奘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跳下去捉住这群鹅,然后给钱老倔和他老婆送过去。
船到岸后,玄奘道别了摆渡人李老汉,没走出几步远,天空中突然砸下零星的大雨点,眼看着就要下大雨的样子,跟他摆渡的众人便各自向不同的方向四散而去,玄奘人生地不熟,只能沿着眼前的路向前跑,大约跑了一里多路,雨势就变的越来越大,此时路边上正好有一颗大的梧桐树,玄奘便站到了梧桐树叶下躲雨。
玄奘记得当时站了有好一会,看到有一只半人高的小鹿静悄悄的从雨中由远及近走了过来,在接近他的时候迟疑了一会,然后走到他的身边半躺了下来一起躲雨,玄奘默默的打量着这只怯生生的小鹿,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小鹿冷不丁的居然开口说话,惊的玄奘一个趔趄,摔到了梧桐树叶遮挡范围之外的泥泞里,任凭雨水怎么冲刷,他都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小鹿称呼玄奘为小师傅,问玄奘能够信任吗?
没有等到玄奘的回答,就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每个人类都是应该值得信任的,可是他们却往往是想着扒下我们的皮做衣服、剐下我们的肉当食物,有的还会把我们圈养起来割我们的鹿茸、长期放我们的血,用来补身体。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曾经生活的家园,就变成了人类竞相屠戮的狩猎场,曾经那个美丽祥和的山林,我们的鹿类族群栖居地,从此不再安宁了。我们虽然生为兽类,难道我们就只能是被狩猎的宿命,我不甘心,于是我尝试着努力改变这一切,而能够改变这一宿命的唯一途径,就是要修炼出能够超越其他兽类以及人类的法力,可是这又谈何容易呢!不过,在我们的族群里一只流传着一个传说,就是我们的一个先祖修炼成功了,并且拥有了超强法力,但是可悲的是,它拥有了这个超强法力,意味着它已经超脱了凡尘,不能再过问凡尘俗世,不能用法力对付任何凡尘的兽类,更谈不上用来反抗人类,可是它修炼的初衷是为了能帮助族类摆脱被追逐狩猎的命运,还有更奇葩的是,它如果看到自己的族类被狩猎、被追杀,它如果能够做到超然于外、心静如水的话,就算修炼圆满,从此进入仙道了,可惜我的先祖在看到族类被追杀狩猎的时候,它没能到达置身事外的境界,它利用法力保护了族类,并在对抗中大开杀戒,于是它被判坠入了魔道,变成了妖类,而此刻站在食物链之外的,担任着维护整个宇宙运转规则的神仙圣佛们,也不知道是谁赋予他们的职责,就会开启他们的打怪模式,我的先祖就这样在他们追剿下从此杳无音讯。”
小鹿停下来长吁了一口气继续道:“记得三百多年前,我有幸旁听到嵇上人在山林之中给众弟子传道授课,使我得以初窥修炼路径,而上人最后弹奏一曲无上仙乐,更是使得我形、神、气刹那间融会贯通,化于一体,从此我每日吸天地之灵气,噬以寒泉甘露,然后慢慢的就拥有了飞沙走石、落叶成刀、凝水遁柱的法力,接着又渐渐的能听懂和说出人类以及其他兽类的语言,并且还能够幻化成人形,我本以为得道成仙指日可待,可是就在五天前,一场围猎我们族群的杀戮活动又开始了,面对这场杀戮,我于心不忍,不得不施展我的法力,在围猎者们面前表演了飞叶成刀的技艺,但是刀并没有落在他们身上,我施展法力的目的是希望能吓退他们,让他们不再伤害我的族类,可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在看到一头会法术的鹿的时候,不但没有望而却步,反而如看到一个稀世珍宝、奇珍异兽一样,对我进行了疯狂追逐围捕,原本我是想保护族群的,最后反转成了族群集全族之力保全我了,而我还是乘捕猎者们被分散注意力的时候,幻化成人形才得以逃脱出来。”
小鹿说到此处,眼角的泪水已如泉水般喷涌而出。玄奘虽然还躺在雨地里,但雨水并没能遮挡住他的双眼。
小鹿哽咽了一会,无比的痛苦的接着说道:“我现在时刻都在坠入魔道的边缘徘徊,这几天里无时无刻不在自责中度过,那些飞刀为什么没有落在那帮可恶的围猎者们身上,否则我的族群也不会因我而覆灭…”
听完小鹿的故事,玄奘从雨地里爬了起来,很想给它一个温暖的拥抱,可是他发现自己的全身上下的衣服是湿的,从里到外湿的透透的。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雨停了,小鹿最后看了玄奘一眼,没再说任何话语,然后蹒跚的向南而去。
看着小鹿渐渐远去身影,玄奘内心是既惊讶又震撼,同时又有点困惑。惊讶在于一只动物居然能够开口说话,还能幻化成人形,感觉这个世界怎么这么神奇、不可思议,而震撼是在于这个世界竟如此残酷又不可理喻,小鹿苦苦追求的救赎,却是要建立在巨大的痛苦折磨之上,然后还要没心没肺的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天地间居然有如此规则;同时令他困惑的是,小鹿与他萍水相逢,为什么要信任他,跟他讲述它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