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艮微微一晃,身体像急剧缩小了一般,竟避开了隗始惊充满了死意的一击辣手。同时右臂一甩,就像他手里拿着根钢鞭一样,二人之间狭小的空间里炸起“啸”的一声,真就有如同一根钢鞭的锐风抽向隗始惊。
隗始惊双臂交错,左掌右劈,横击对手鞭形真炁的侧翼力弱之处,右手左探,攻向对手小腹,这双掌从适才的一攻一守中变化而来,毫无烟火气,自然强悍,还是一攻一守。
同时,他的内家真炁全面催动,人如寺庙院门中的金刚天王一般,似暴涨了几倍。
二人在一个回合内,隗始惊似化成了《南华经》中“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般的巨物,只是他体格肥硕,没有大鹏鸟的飘逸,倒像头笨拙的犀牛。
可在丰艮眼里,眼前的对手可能连犀牛都算不上,最多就是把犀字去掉——一头蛮牛而已。而他自己变成了那个“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的庖丁,右手由甩变成抡,气劲由鞭变成刀,嗖的一声,劈向对手左右手交叉的中间,正是其唯一难以照顾到之破绽。
同时,丰艮身形也暴涨起来,他本来就虎背熊腰,如同一只小老虎一般,这一番身形变化,又使得对手本来击向其小腹的一击,落空在他双腿之间。
旁人只看个热闹,可场中的隗始惊却又惊又喜,惊的是对手居然似看出自己的南华派心法源流,自己以“逍遥游”中大鹏之势力压其小态,对手竟以“养生主”中庖丁的快刀来回应。而且对手的内家真炁极其独特,竟可自然成型,幻化出各种武器,且都配以相应的不同发力方式,第一击如鞭,用的是“甩”劲;第二击似刀,用的是“抡劲”,都是以轻驭重,全身发力,可发挥出更大力量的劲道。喜的是自己大半生浸淫于《南华经》中,岂是对手临时抓丁所能比拟,当下口中又是一声喝,双腿点地,人已腾空,如同“齐物论”中“忘年忘义,振于无竟,故寓诸无竟”之纵迹于广大无穷之空中,甚么庖丁神乎其技的刀法,都变成他脚下的微尘,和小孩子笨拙的第一次挥刀也再没半点差别。
隗始惊人在空中,心如电转,猛然想起适才曲明夷所说的六重境,再对照对手前两招的身形,正是小我和大我,那第三招岂不就是该“满我”了,也就是比大我还要大的形态。
高手对招其实很大程度比的是头脑和心灵。
有时灵机一动料敌机先,就能满盘皆胜。
隗始惊于是假装连续两脚,踢向对手头部,实则双掌暗扣十分掌力,蓄势待发,只待对手变化,就一招双锋贯耳,当场结果对方的性命。
但他却未想到,对手也在按照《南华经》与他比试,这一遭,对方并未变化“满我”的形态来躲避他的双腿,而是用上了“人间世”中的无己、无用、无心、无物,反而又变回了无我,人在上一招的暴涨之后,这一招又缩小了。
隗始惊蓄力无功,险些一口血喷出去,但他经验何等丰富,顺势双脚虚招变实招,进攻变互踢,借力一个潜龙在渊,人在空中一掉个,头下脚上,朝对手疾冲了下来。
这一招攻击用上了“德充符”中,忘形、忘情、无形和无情的功法,用庄子原话,就是“渺乎小哉,所以属于人也;謷也乎大哉,独成其天”,隗始惊脸无表情,身无动作,周身连颤动都没有,整个人像变成了一块从天而降巨石,要把院子砸出一个大坑,要把对手砸碎在这坑底。
庄子在《南华经》中一直在说“无”,但是他从未像老子一样,说“有生于无”。庄子说无,是真的破尽一切,而非假作虚无,实则热衷于有。
庄子在《南华经》中一直在说“大”,不过正因为他“只知有天不知有人”,所以常言“大化”,在其面前,人如蝼蚁。
这一招从天而降合身扑砸,看起来又笨又楞,实在兼具无与大这两种南华经精髓,是隗始惊的绝招之一。
如此巨石从天而降,如何能当?
这一下看得一旁的崔玉衿都花容失色,差点又惊呼出口。
却只见丰艮只朝空中伸出了右掌,手指并紧,虽看似简单缓慢的动作,但一下子满院都充盈起一股巨大饱满的劲气,所有人都感到如同被风吹拂,还是和风,并无任何不快。
接着,和风突然消失,只见丰艮并直的手指突然弯曲,并朝向空中的隗始惊前探了三分。
波的一声,两股力量在半空中交接,隗始惊巨石砸地之力,本来威猛无俦,任何力量与之相比就似鸡蛋碰石头一般。可丰艮这一招寸手,却先发出广被万物的大力,接着又将大力凝聚成一线,于是,巨石下的鸡蛋先变成了满院的和风,又凝成了一杆钢叉。巨石击中钢叉,钢叉几乎被震弯扭曲,可巨石也险些破损剥落。
“致广大而尽精微!”崔子产忍不住惊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