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思思内心其实一直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位居于深宫的老人。一方面,对方是他唯一仍在世上的血脉至亲,另一方面,他又对自己父母的惨死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刘思思的犹豫很明显没有出乎秦总管的预料,他微微笑了起来,眼角浮现出一些皱纹,说道:“思思世子不必多虑,陛下还让我带一句话,说‘此番夜谈,只为怀缅,并无他意’。”
这时,雷一搭上了刘思思的肩膀,说道:“别怂啊刘老大,我跟你一起进宫。”
秦总管一直保持着微笑,并未出言阻止。他来之前就已得知刘思思和雷一在一起,雷一身份特殊,而且按照他的性格,他必然会作陪一道进宫。只不过,他无力也无需阻止雷一,等到了皇宫里自然会有人来做这个事。
沉吟了一小会儿,刘思思才抬起头,向秦总管拱手作礼,说道:“那就劳烦秦总管带路了。”
……
……
褪去白日的那份炎热,沁出一丝凉意的夏末晚风吹走了天边的云层,以致于月色都显得分外皎洁。
一辆华贵的马车正在银白的月光下缓缓朝着皇宫的中央,那一座仿若通天的摘星楼驶去。
车厢里只有刘思思和雷一,秦总管则在车外当起了马夫。
雷一放下车窗的帘布,神色有些凝重地对刘思思说道:“你注意到了么,我们一路走来,通过了八重宫门,竟然一个守卫都没有见着,就好像……”
“不想给某些人知道有过这么一趟通传。”刘思思捏着一个小木头玩偶,若有所思地接道。
雷一默然。没有真正的御车马夫,没有把守宫门的守卫,甚至可能真正知情的人不超出五指之数,正如刘思思所说,北皇陛下应该是不想给一些人知道这个消息,比如……太子殿下!
忽然,马车停下了,车外传来秦总管那细柔的声音:“两位,请下车吧。”
掀开车厢门帘,上百道白玉阶梯便映入雷一和刘思思的眼底,待到走下车来,抬首极眺,才能看到玉阶之上的那座恢弘塔楼,隐隐约约能够辩出大门的牌匾上,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闪耀着金色的光芒——摘星。
三人都不是第一次来到摘星楼。秦总管自不必说,雷一刚来到北都的时候首先探访的就是这幢有名的高塔,只有刘思思,自从十年前被平南王佯意驱出王府之后,就再也没有到过这里,也就是说,他已经有十年没有见过那一位老人了。此番故地重访,他的眼里一时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雷一看了刘思思一眼,本欲先行一步踏上台阶,却不料被秦总管伸手拦了下来。
“我这兄弟情绪不佳,我陪他一起去见陛下比较放心。”雷一有些不悦,但想到这里是皇城腹地,不敢过于造次,还是停下了脚步。
“雷一,他们爷孙俩聊聊天,你就不要在这里瞎折腾了。”
一个威严十足的女声从背后传来,雷一转身一看,原来正是自己的姑母,当朝的皇后娘娘。
“咦,姑母您怎么也在?”雷一有些惊讶,然后马上就想通为何秦总管在学院山坡的时候没有阻止自己,原来是自家姑母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皇后娘娘头戴凤冠,身上穿着一件金丝红缎凤袍,虽然年近六十,却与秦总管一样,脸上皱纹极少,甚至连缀满珠钗的发髻仍然和青年女子一般乌黑发亮,显然保养十分得宜。
事实上,雷一的姑母乃是北皇在十年前册封的第二位皇后,与北皇年岁相差三十有余,故而她与刘思思等皇孙后裔并无血缘关系。
“参见皇后娘娘。”作为北境子民,见到皇后娘娘可不能像雷一一样大大咧咧,刘思思很自然地收起手里的木头玩偶,与一旁的秦总管俯首行礼。
虽然从来没有亲自见过刘思思,但是皇后娘娘显然知道不少关于这位皇孙的事情。她伸手轻拍了一下刘思思的肩头,眼里满是怜爱之色,说道:“不必多礼。那是你自己做的木偶么,可以给哀家看看?”
刘思思有些诧异,但闻言还是取出刚刚收好的木头玩偶,点了点头,说道:“草民拙作,承蒙皇后娘娘谬赞。”
皇后娘娘把木头玩偶捧在手里,细细欣赏一番,然后才递回给刘思思,慈笑一声,说道:“好巧的手艺,比宫里的很多匠人都要好。”
“去吧,孩子。”皇后娘娘指了指那座高塔,“陛下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