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选的事情戏剧般地确定下来,下面的日子计头每天和他们一起点羊、准备器具物资、商量要走的方向路线、怎么安顿怎么换场、母羊分娩怎么接生、遇到事故怎么应付等事项。
阿猜总是拍拍胸膛大包大揽道:“没事,包在我身上。”
他们这里没有骆驼等大牲口,只好决定将物资器具打包装担,几个人都试着挑过,在商量怎么轮流挑行时,大安瞥了一眼阿猜,揶揄道:“怎么样,也是你来?”
从不见劳作的他毫不推托道:“好,我们来。”又和大安亲切道:“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啦,大家好好说话?”
大安顿时竖起眉头,斥责他道:“你以后说话想着点,谁和你一家人!”
阿猜讨了个没趣,连忙挑起担子,往正在扭头偷笑的阿耍肩上一推,又走到一旁趴在地上画画的高恨身边,蹲下来道:“小高恨,以后我来教你学本领。”
“你会什么?”
高恨抬起头来问。
“豹击、虎抓、猿腾、鹿奔,闭气调息,移形换位,笛子骰子,投石转石,还有好多呢。”
高恨听了,眼睛眨巴了二下,虽然心动,仍干脆道:“我听我姨的。”
出发前一天,计头还是不放心,让烧房炖了肉汤、贴了饼子,由小丁阿来拿到羊圈旁的一棵大树下,叫来四个人,高恨自然也跟上,也算是饯行吧。
计头先叹了一番苦经:“这几天晚上都没睡好觉,我是公家的主事、头,平时棍子小丁阿来也算是副手,遇事一起商量,大家各有分工,但是每有疑难大事,都是做头的操心,他们几个完全可以一甩手不管,说这又不是他们份内的事,但我是总管,脱不开啊。就这件事来说,我还是不放心,你们二个(他看看阿猜阿耍)年纪大了,你们二个(他又看看大安丑娘)又是妇女,还带着个孩子,行不行啊?所以我把小丁阿来叫来,不巧小丁最近腰疼发作,阿来媳妇要生产,但是如果你们为难,只好让他们中的一个去走一趟了。”
大安看了一眼丑娘道:“我们能行,孩子也大了,计头还是考虑他们吧。”
阿猜也不恼,和阿耍道:“你带羊溜溜去。”
阿耍捞了一块肉起身,打开圈门,走进羊群中带出一头羊,也不知他使的是什么花样,他在前面走,羊群就在他后面跟着,一点儿也不乱。
计头看了点点头道:“看来你们是有一套,可以胜任。”
他叹了一口气,有些惋惜道:“你们二个为什么不主动带带羊、清理羊圈、整修围栏,做些事情?而是成天眼巴巴地看着圈门,无所事事,以至于闲得无聊,宁可吹乐玩石子?说得难听一点,这是懒!混!对大众不好,大伙儿跑过来听你们、看你们、学你们,还要不要干活、要不要吃饭?尤其小孩子看到干活枯燥,又脏又累,你们却又清闲又潇洒,还可以出风头,你说他们喜欢哪个、讨厌哪个?”
阿猜连连点头,却不作答。
“还有,你们取的名字:阿猜!阿耍!正经人听了就会皱眉头。”计头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又转向大安和丑娘道:“你们二个呢?又是另外二个字,清和冷。丑娘在烧房集工,棍子多次抱怨:‘干个活好像还要看她脸色似的,本来脾气就那个不苟言笑,还不讲不答,多不谢、少不争,我心里又虚又窝火,真恨不得用勺子敲她二下。’”
小丁和阿来听了都笑着附和:“是这样的。”看着丑娘果然不动声色,又尴尬停下,听计头往下说:“大安呢,也好像什么都清楚、什么都有把握,也让我这个做头的费琢磨呢,好在我不心虚。”
阿来道:“计头你怎么这样讲,你是菩萨心肠,谁不知道?”
计头摆摆手道:“说这些干嘛?”
又看着高恨,犹豫了一下,终于道:“还有就是小孩子的事情,你也是蛮厉害的啊,我自己还好,可是回去老婆不依,几个闲人也来火上浇油,嘿嘿!”
他停下来,喝了一口汤,招呼一声:“你们都吃都喝。”又感慨道:“实话说,上面就是大伙儿对你们的不满,也包括我,所以商量趁着眼前这件事,把你们支开。”
“计头,你不该说出来的。”小丁提醒道。
阿猜、大安和丑娘都不吭声,各有想法。
计头大声道:“可是我个人可以这么想,处在这个位置上有这个想法就不对,我应该这么想:你们是带着大伙儿的希望出去,还要把希望带回来。”
“计头,你总是为大伙儿着想。”
阿来哽咽着,忍不住去揉眼睛,阿猜、大安和丑娘还有高恨,也都抬起头来看着计头,轻轻点头。
计头叹息一声,又道:“我做这个头,也有点累、有些犹豫、有些后悔。”
“为什么?”小丁问。
“你看看我儿子那德性,和他比比看。”计头指着高恨苦笑:“我教子无方!我想这世上有四种人:大部分人都平常、无所谓;有一种人追求荣誉,认为人活在世上,应通过自己认真做事,为他人谋利益,从而获得认可尊重,取得社会地位;有一种人则注重传承,他们期望后代的成就会超过自己而精心培养,可能觉得自己不适合去追求成功而宁愿把福分留给后代,可能觉得生而必养、养而必教是自己的责任等等,使子女最佳成长,这就是传承。”
“那还有一种呢,计头?”
“那一种不什得提,就是明明过得好日子,非得自己作死!”计头不愿多说。
阿猜喝汤,丑娘则瞥了他一眼。
计头自嘲道:“所以我这个当头的也觉得当得遗憾啦!还有,我也拿。”他诚恳地看着丑娘道:“不好意思,刚才不应该评价你脸上的伤,可是到了我们这一把年纪,也要看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