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计头就难得地吹响他的牛角号,召集所有人到晒场议事。
人们陆陆续续赶到,小丁和阿来大声招呼大家,有的拿把草垫坐下、有的蹲着、有的干脆席地而坐。
富财娘挨着大安悄悄问:“昨晚有没有人通知你们?”
“没有啊,什么事?”
“今天要推举人把羊赶到外面去牧养,他们都商量好的,你们也别去啊,你看我们二家孩子相处得多好!”
“放放又怎么了?”
“什么呀!说是现在出去,天冷再回来,要走的远了呢?万一生病呢?碰上野狼呢?刮大风沙呢?待在家多安稳!还有啊,如果上面要招队员,你们也别去。”
“咦,你以前不是说要找富财舅舅,让富财也当队员的吗?”
“到哪儿去找!这次那几个人来,我老头子去问富财舅舅的消息,他们说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回去帮打听打听。你说这小子自当队员,十多年不曾回家一次,也不知是生是死,再风光有什么用,到时候人都见不着!我老头子看来要归我服侍喽。”
正说着,前面一阵小哄动,原来巧女看到一个叫着秀秀的年轻媳妇刚找好位置蹲下,就朝她扔过去一根苞米芯,秀秀看了问她:“干什么?”巧女故意压低声音道:“给你用的。”秀秀一下子红了脸,捡起苞米芯跑过来,一边轻轻地敲着巧女的头一边笑道:“我不要,你用过的。”巧女正在遮挡,秀秀忽然停下来道:“你儿子是不是在找你?”巧女站起来望了望道:“随他玩去吧。”坐下来时,秀秀早接过旁人递上的尖石,放在她身下,巧女被刺得又站了起来,看着秀秀已经跑开,只好笑骂几句。刚坐下,前面隔了好几个人的胖子阿兴走过来,正好在她面前停住,故意做出翘头张望的样子,裤裆几乎碰到她脸,巧女一推他膝盖,啐他道:“死开去!”阿兴一本正经道:“我找我媳妇呢,跑哪儿去了?”说着更将肚子一挺,巧女呸的一口唾沫吐出,阿兴躲避不及,正中身上,骂骂咧咧低下头去擦,巧女趁机大喊起来:“阿兴在自摸啦!阿兴在自摸啦!”阿兴狼狈回到原位,回头破口大骂:“死波娘,你老公没收拾你够,看我今天晚上怎么帮他收拾你!”巧女回嘴道:“等着,敢来就让你爬回去!”周围的人都笑着帮二人起哄。富财娘看着又劝大安道:“你看看,大伙儿闹归闹,多安稳,何必到外头去找罪受。”
正说着,计头清咳一声,人群安静下来,听他讲话:“上面派人来看望我们,提出了要求,不相关的事情我就不说了,就说眼下要做的一件事:听他们说现在外头远的地方天气越来越冷,所以要我们多出羊,今后要上供皮毛。”
“不上供的话,他们会拿我们怎么样?”有人问。
计头看着发声的方向解释道:“那不行,我们这里人少,又不是样样都有,还指望他们供给器械、衣料、盐等物资呢,只取不予,哪个愿意”
又有人问:“谁不想多出羊,说得轻巧,怎么出?”
计头不慌不忙道:“对待上面的差事发发牢骚可以,不能不当真,我也问过他们了,他们传了一个经验:说要把羊赶出去,走着养,羊儿可以自由,身子骨就放松了;随意吃,营养成分丰富了;空气好阳光好,不容易生病,大家都是过来人,能不明白羊儿和我们人一样,心情好、营养好、身体好,那种事还会少吗?小羊自然会哗哗地生下来。天冷的时候再赶回来,不出三年,我们的羊圈恐怕都没有地方围了。”
大伙儿都哈哈笑起来。
又有人问:“计头,那安排谁去呢?”
“你想不想去?”
“我媳妇也快要生了,下次吧。”
“还也快要生了,你还也是羊啊?”
“别打岔,听计头说。”
计头道:“我先把话说在前面,这第一次出牧,谁心里面都没有底,所以我也不会光取不予,愿意去的人,一天记二个大工,所有口粮、物资、器具,公家配备;如果有孩子,直接推送上面作为队员人选,但是年底回来就算不像刚才说的一个变二个、三个,也要有让大伙儿服气的成绩,有愿意的说一声。”
人群中开始嗡嗡起来:“好事?他自己怎么不去?”
“话说得越好听,好处越多,说明这活越不好干。”
“我倒是想去,可是去了,就看不到你媳妇了。”
“去你的!”
计头看看半天也没有人报名,也不着急,又开始说道:“大家还没有商量好是吧?我再说一下,人员一旦定下来,再有人想去也不成了。”
阿来大声道:“不要等了,没人报,你说咋办吧。”他嗓门大,脾气急躁,但最讨好计头。知情人都明白,凡是计头有事不能明说时,都是他先出头挑话。
果然计头道:“那好,事情总要办的,我先指二人,大伙儿再推出二人。”
有的人反应快:“计头,我父亲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要照应,你不要点我啊。”
阿来大声道:“知道你家的事,着急什么!”
计头生怕其他人再误会,连忙宣布:“阿猜和阿耍二老原来就看守羊圈,这一行比其他人都熟悉,他们二个肯定要去。”
阿猜和阿耍本来在后面闭着眼睛打盹,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会摊到自己身上,听了计头宣布,飞快窜上前道:“我们二个年纪大了,走不动路。”
计头大笑道:“大伙儿都看到了,你们二个刚才要多快有多快,还走不动路!”
“这只能说明我们心情着急,算不得。”
老吹冷笑道:“你们二个正事不干,动不动吹吹口哨、耍耍把戏,把我们这里的风气都带坏了,把孩子们往坏的方向引,这个谁容的下,应该给你们找点事做做。”
阿耍道:“那个棍子兄弟,你倒说说看,我们自来这儿,有哪个孩子被带坏了、哪些风气被破坏了?”
计头打断他话问:“阿猜阿耍二位,咳,按理说我应该尊称你们为前辈,可是你们也太不自重了吧,我们这里是个集体,大家都正经干活,你们却吊儿郎当,大伙儿不好意思当着你们的面讲,都到我这儿来反映你们烦,让我为难,如果你们这次肯出去,就一次,回来能拿出点成绩给大伙儿看看,我也好对大伙儿有个交待,以后便随便你们!”
阿猜道:“如果做不好呢?”
计头干笑道:“那就最好不要回来了。”
阿猜阿耍又抹眼睛又跺脚:“你们太不讲人情,我们本想到这里来养老,谁知道还要被你们算计!”
老吹大声道:“你们二个想清楚:谁算计你们?你们到这里来养老?那你们年轻时潇洒快活时在哪里的?我们这里可曾有人沾上你们的光,老了找个地方养老,想的倒美!”
阿猜顶嘴道:“我们在这里有一顿没一顿的,也不算讲究,这里有人多占多拿,那他是不是应该多养老人?”
计头听出他话中有刺,自己又不好回答,只好大声道:“他们还没有想通,大家不要浪费时间,再想想推出二位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