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笑,一个小伙伴道:“无刑,那你就屁股朝下跳跳看。”
其他人都跟着起哄:“无刑,用屁股跳。”
无刑胆大惯了,真的转过身去,双脚一弹,果然叭的一下,屁股落地,小伙伴们都鼓掌欢呼。
高恨和富财见上面有了空档,赶紧爬上去,站到圩子头上往下看,高恨看着看着,忽然瞪大了眼睛,连连后退。正好下面的无刑看到,大声和他喊道:“喂,胆小鬼,往下跳啊!”
见高恨不理,又鼓动富财:“富财,你跳。”
富财有些犹豫,一个比他小的伙伴大声鼓励他道:“富财,没事的,我都敢跳。”
富财听了,壮着胆子,闭着眼睛往下一跳,发现一点事情都没有,高兴得冲上面大喊:“高恨,你也来跳,真的一点事情都没有。”
高恨捱到沙堆边缘,揉着眼睛看了一通,又退了回去。
这时上面就他一人,下面的小伙伴们看了,无不奇怪,无刑先喊了一句,大家一起鼓噪起来:“胆小鬼,不敢跳!胆小鬼,往后退!”
高恨被小伙伴们嘲笑,脸涨得通红,居高临下大声道:“我愿意跳就跳,不愿意跳就不跳。”
下面的无刑和吹家四兄弟听了恼怒道:“嗬,他还挺神气的!”
阿满悄悄和吹家四兄弟道:“他这都不敢跳,你们四个上去,把他扔下来,让他也屁股着地,看他惊吓的模样。”
四兄弟喜道:“这很容易。”连忙爬上,拦住正要下来的高恨道:“不要怕,我们来帮你。”趁高恨不注意,四人一齐动手,一人一只手脚,将高恨抬起来,往下一扔。
高恨惊叫着落地,全身汗毛直竖,望着周围的小伙伴们,双手捧着沙子朝他们乱泼一通后,冲出人群,飞跑回家。
他跑着跑着,眼睛都不能睁开,却是被泪水所浸,一直跑不动了,才躺倒地上大口喘气,双手拍着地面嘶声道:“我不是胆小鬼,我头晕,看不清!”原来连大安和丑娘都不知道,他生下来就有眼疾,远处的事物可以看见,靠近的东西反而模糊不清,还恐高。
富财回去,在家里大大的炫耀一番,说自己爬上圩子看都没看就跳了下去,高恨来回好几趟,都不敢跳,吹家四兄弟帮他,他还哭。他娘自然很高兴很骄傲(阿满让小伙伴们回去不要说高恨被吹家四兄弟扔的,只说他们在帮着他跳)。
来日上工,大人们杂七杂八一通闲聊,最后都扯到孩子身上,嘴上说着自家孩子多调皮多让大人头疼,但那口气那神情,还有那拿来作引子的事情,无不实实在在在夸自个儿子怎样好怎样宝贝。
大家难得找到一个对比的证据,于是话便说到了一个点子上,心也站到了一起,纷纷怪声怪气地指责:“净练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连沙堆都不敢跳。”
“人家本来练的是在地上爬的、和呆站着不动的,怎么能从高处往下跳?”
“二个女人带不好一个孩子,把孩子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她们边说边朝大安这里瞟,富财娘嘴上掩不住的笑,脸上却是又关心又责怪的表情,凑到大安身边道:“你儿子怎么啦,那一点沙堆都不敢跳?四奶奶家孙子都敢跳呢。”就把大安听得浑身发烫、脸上无光,心不在焉,一整天都没和人说话。
下了工,她包好饭回家,等丑娘带高恨回来,她虽然也注意到高恨脸上郁郁不欢,还是板着脸问:“恨啦,昨天到哪里玩去了?”
高恨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含混道:“没去哪里。”
“是不是到沙堆那里去玩跳沙了?大家都敢跳,你有什么不敢的?”
一旁的丑娘听了,跟着焦躁起来:“怪不得他们今天说话都阴阳怪气、目光在你身上扫来扫去的,你说啊,是不是这样?”
可是任她们怎么逼问,高恨就是不说话。
丑娘越气道:“走,我和你一起去,和你一起跳!”拽着他往外面拉,高恨使劲不从,可是他越往后缩,丑娘越激动,边拖边打。
大安见她手狠,心痛提醒道:“算了,别让人家来看笑话,今天天气已晚,改天再去。”
丑娘这才停下,恨声道:“瞧你这个样,脸都让你丢光了!”随手将高恨推倒,气呼呼地走进毡棚。
大安看了一刻,叹息道:“快起来进去。”
是夜,高恨睡着。二个大人心头发堵、干躺在铺上都不说话,大安猛想起一桩事情来:却是自从高恨学练,除了大人们私下议论,都不稀罕,只有二个人曾经专门上门来观摩过,他们一个叫阿猜、一个叫阿耍,也是前几年不知道从哪里游荡到此定居,这二人整日游手好闲,要不合伙吹乐,要不和小伙伴们玩些猜石子、变物、掉包的小把戏,计头怕他们带坏孩子们的风气,安排他们看守羊圈,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大安疑惑二人深藏不露,丑娘说二人又老又邋遢,吹的乐声也太凄苦,就是有本事也不让高恨跟他们学。有一天一大早,二人带高恨到河边洗嗽过,二人继续洗头,让高恨自己到岸上学练,不想平日大睡懒觉的阿猜和阿耍竟起了个大早过来,很有耐心地看着高恨练过,阿猜让阿耍上前将高恨的投掷板扔到一边,举起一只手,自己则去后一倍远处站定,也举起一只手,和高恨道:“娃娃,我赌你,啊呸!我猜你打不中他的手,却能打中我的手,你试试。”高恨不服,摸出石子,各打三块,真的一块都没有打中阿耍的手,有一块差点打在他脸上,再打阿猜时,果然有二块打中,都被他抓住。阿耍转头问:“怎么样?”阿猜叹息道:“练练也好,成就不高,走吧。”大安早就注意到这边,朝他们喝道:“喂,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教得不好、还是学得不好?”阿猜停下来道:“教也这个样,学也这个样。”“别打机关,有话直说。”“娃娃禀赋很高,但脾胃不强,目力衰弱,能练到哪里去?再说你们这个教法也不过是身子受损学练来补,也行。”“你就知道说,那你知道怎么教法?”“我不知道。”“去去去,别到这里来找刺。”
大安此刻将之前这一段事和丑娘一说,丑娘心如蚁噬,哽咽道:“之前没有注意,总怪他走路不长眼睛,没想到是眼疾,我记得小时候也有人这样,治不好的。”二个人长吁短叹,愁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