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海主召乌逊上前,问他道:“附近可有好景致?我和石头哥哥再多说几句。”乌逊会意,即刻了望,四下安排,众首脑知道海主要以缩地尺送石干,想到他和海主是至交,为人实诚质朴,都上前致敬送别。
这时正是日中,天气又好,晴空万里无云,阳光尽情洒落,光辉照耀热力四溢,众首领个个并无准备,个个气喘吁吁缩头缩脚,很是狼狈,但是看到海主虽有海童在侧拂扇、不时送上软巾擦拭,也是一样挨晒,平静洒脱,不急不徐地和石干叙话,都不敢有怨言厌色。
宝珠王急切之下,未带华盖,他走到哪里,都是一身珠光宝气,此刻却成了累赘,反而最是吃力如遭烤炙,头昏脑胀,不时耸动一下身子,每动一下,便发出一阵金玉的撞击声,若在平常,自然显得高贵气派卓尔不群,可是现在他身上发出的叮叮当当声,不仅让其他首领频频侧目,他自己也觉得心烦意乱,一阵海风吹过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又连忙打住,很是尴尬。
青干笑道:“大伙儿都怕热,王爷却嫌冷,你这反应也太大了吧。”
宝珠王沮丧道:“我还真是冷怕了,一凉就有反应。”
时西海王正在黄金坪年贺,随大伙儿上岸,此时正在宝珠王身边,听得他二个提醒,当下比较道:“不要说,这风确实比一般时冷。”
龟伯也道:“我虽然身板骨厚,也觉得这风比以前冷了,还以为是年纪大了的缘故。”
又问西海王:“王爷这次是经哪条线来?”
西海王道:“当然是趁顺路暖流,一个大漩涡过境,没有大异常。”
宝珠王以手臂挡住额前,唉声叹气道:“问题还是在东不在西,在南不在北,可是它的前锋已经抵达这里了,军师和忠义王奉命查访,只无端倪。”
说话之间,乌逊已在一头调好缩地尺,稍作遮蔽,回来禀报海主道:“主上,有一处风景,请你和石头前辈到那边说话。”
石干道:“话说得差不多了,你们都回去吧。”
海主道:“不急,紫晶和乌还想在圣湖居住,但是前次郝大帅在那里作践过,他体味太重,我想过去看看,能不能放些生灵,把腥气吃掉,恢复水体,这也是顺路,正好带你一程。”
“你想怎么去?”
“你别急,听我话就行。”
二个说着话,已经站上缩地尺。
龟伯又上前建言:“主上,太阳毒辣,大伙儿意思,兴和风时雨,让石头前辈行程舒适,也表示大海洋欢送之心。”
海主点头道:“那就去办吧。”青干在旁听得,脚步踩处,生出一洼水潭,要以套石晃动水波,但电光金龙既得主子同意,光影闪处,已下海水中传递消息回来。
话说乌鲲蒙海主赏识,封忠义王,赐漆塘、乌巢,执掌权枢,管辖洋流运转和风云雷电启动事项,因地球大腰线南部海域突然发寒,不断向北进逼,宝珠王忍受不住寒气包围,只好放弃家园,到黄金坪避难,海主遂令他与鱼师调查此现象的来龙去脉,因此连日在外。
这天正好回来,换洗过后,躺在墨玉榻上,稍息精神,听旁形告诉黄金坪连日事项,先知道地主正在大海洋琢磨铲除罪恶沟,后听说海主率众首领上岸送别石干。
乌鲲沉吟一下,将话头岔开,问旁形道:“大海洋洋流运转,为什么牵涉到陆地上的风雨之事?”
旁形恭谨道:“王爷,万事万物都在运动都有规律,咱们大海洋也在不停地运动,不然就是死水一潭,洋流运动的原因无非是水体冷热不均高低不一等,洋流运动产生水气,孕育成雨。王爷,其实海陆一家,我们大海洋也得益于陆地的,不能瞧不起陆地。”见乌鲲瞪一眼没有答话,又继续往下讲道:“我们大海洋也需要呼吸、换气、补充元素,洋流催发的水气,上岸转了一圈,再通过大河小河流回来,而且还带回来不少东西,不知不觉就给我们大海洋也注入了活力。”
“你只要说我们这里是怎么掌控指挥风云雷电的。”乌鲲打断他话道。
旁形忙道:“是,王爷,按照我们大海洋洋流的运行规律,陆地上总会刮风下雨,如果我们有意想控制陆地上的风雨天气,只要发动海运袋,影响洋流的力量和方向,催发水汽,然后发光电指引、施霹雳提督,雨水何处下何时下下多久下多少,都能准确无误。”
“具体怎样做到?”
“双面俑官施为,只有他能够做到。”
“哼!”
“王爷,你上任以来,它事繁忙,经常不在职守,我在此却把权枢的里里外外底都打听出来了,原来这里的主司俑官老爷是个大神级的存在,运转洋流司职风雨,是他家的拿手业务,全大海洋再无别家。”
“如此能耐,在大海洋中怎么默默无闻?”
“嘻嘻,用得着的才是能耐,用不着的得个笑脸也难,之前尊主得势在位时,动辄指使他对陆地上作灾作难,太颐支气使了些,俑官老爷便不加理睬,尊主一气之下,也不来找他,自己制作冰魄,作雨更快更急,但只能小范围内有效。”
“行了,你还说俑官。”
“是,王爷,其实俑官老爷既然能算清陆地上的每一处位置所在,怎么可能愚钝?只是之前我们大海洋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直接对付陆地上的人类身上,对于自己本身的工作天赋反而忽略了,竟致于以为风雨雷电都是自然现象,王爷如今执掌权枢,他是你名义上的直辖下属,就算你不欣赏他,但凡正当公事,他都会尽力施为的。”
“我敢吗?不然他一个霹雳就会把黄金坪炸飞;一记电光让大伙儿全瞎眼!”
“那倒不会,这就是造物主的神奇之处,他一身本领,却只能远不能近。”
正说着话,门僮来报,说有电光金龙发来海波位置,传海主令,要速施和风吉雨。
话刚毕,熠华洞使者又至,捧上海运袋,以便即时施法之用。
乌鲲吩咐旁形即刻前往作宫通知俑官按旨施法,旁形忙道:“那俑官老爷服管不服官,这等突发之事,还是要王爷亲自前去通融。”
乌鲲本来就对旁形之言半信半疑,听他这一说,就起身动驾随旁形去来俑官,按令执行。
原来这俑官是大海洋中所有生命鼻祖级存在,因为境界太高,反而不为众所知。
他身材像个竖着的巨蛋,白面皮里阳秋,眼不睁、口不张、鼻不突;黑面有耳不聪,有眼不明,昏昏沉沉,皆似为无趣无用,其实不然,先说他的白面,大海洋洋流运动时孕育水汽所落水流所归,他每一次都记得详尽,在心中计算,日积月累,虽没出过权枢一步,但对天下位置了然于胸;他的黑面又聋又瞽,乃是因为瞽才能肆意施放光电、聋才能随意发动霹雳,至于细胳膊细腿,不能因此小瞧,无论多远的霹雳他都能扔到、无论多强大的电光他都能放出,但是,据说最神奇的还是他的口腹,容量虽小,却可以微调洋流。
他因乌鲲上任以来,稍一观察,就知道乌鲲是可造之材,心中便有招他为徒的打算,也知道乌鲲眼光极高,总要让他看看自己的手段才能使他口服心服心甘情愿拜自己为师。
当下俑官见主管亲至,不慌不忙接过海运袋,先找准方位,算一下海运袋的吃水深度,在水龙洞内一个洞口处停下,待一个下手推来海斗很熟练地放置好后,他便将海运袋的小口接好水龙洞洞口,开始不停地翻滚海斗,又不时腾出手来推一下海运袋,也不用多久,就停了下来,气定神闲地做一些轻松事项。
下手见乌鲲看得认真,和乌鲲解释道:“王爷,差不多好了。”
“怎么这么快?”
“电光金龙水波传令速度发,怎可怠慢!”
“反正也好了,你给王爷说说怎么完成的?”旁形察言观色道。
“这是一个内洞口,外面有二个外洞口,当家的利用海运袋将水由内往外压出,形成洋流,又在洋流上另起一道高速水团,水团在算好的道途中停下,水汽急剧腾上,继续向前冲突,等它到达目标位置时,力量又正好用尽,形成很细腻柔和的和风细雨。”
“那怎么没有用光电指路、霹雳提督?”旁形继续问。
下手瞄了一眼俑官,得意道道:“你们没有看到,我一看就知道,我们当家的刚才做事时以白面面对,至于准不准,放心。这种小范围、时间紧的差事他多年没有得到,早已手痒,他现在这种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做得很棒!”
旁形听了,又转身和乌鲲道:“王爷,这下你放心了,主上交待的差事,他们不会大意的。”
乌鲲面无表情道:“主上不会在意这等事项的,石头人是大高原的使者,山海一家,海陆连体,咱们尽量做得到位,也表明大海洋的待客之心。”
俑官听得,不待吩咐,抖擞精神,探身海斗中,又将海运袋翻数下,袋口提数下,拧开袋口,将脑袋凑上,鼓气吹了一通,又恢复了原样。
他的手下见了,忙鼓掌道:“这下好了,当家的今天过足了瘾。”
“怎么了?”旁形问。
手下喜形于色道:“当家的一听王爷吩咐,即刻出手拿捏,那边的和风细雨,此刻定然水汽和光线切合,形成祥光;当家的又将袋中的冽泉挤上,那边此刻下的必是清凉雨;更难得的当家的刚才这一鼓吹,水汽中自成妙音,和祥光一道,会吸引鸟兽前往,共演吉祥,难得难得!若不是当家的看重王爷,怎么会这么尽心尽力!”
乌鲲目空一切惯了,与郝大帅同党是因为理念一致,认同海主也是境界提高后观念有了变化,除此二名魁首,其他首领元老都不入他眼中。不料今天所闻所见,才知道山外有山大海无边,大海洋中竟然还隐居着这等大神,也是权枢位于偏僻海疆,众首领一直又以为洋流运转是日常规律之事,俑官才不为外界所知。而他此刻既见俑官神通,心中仰慕之下,便起了拜师念头,只是口头上仍然冠冕堂皇地吩咐道:“问问电光金龙,吉祥雨下到什么时候?事毕,将海运袋交还熠华洞。俑官前辈,掌管风雨事体重大,我会请示主上,与你重修作宫,你可要不厌其烦,日常与我和精华洞禀报雨事。”
他却不知道他任以来,俑官已把他观察个透,心中也有招他为徒的打算,不然怎么可能让他亲眼看到自己施法。
乌鲲说完打道回府,等他一走,俑官手下连忙拉住旁形道:“啊呀,新王爷又威严又虑事周详,我们当家的终于被重视了,来来来,我请你吃饭,以后我们多亲近,你是公还是母?”旁形挣脱道:“不要拉拉扯扯,你的手劲大,没瞧出我也很雄壮!”
一边海主在与石干叙话,嘱咐他道:“你此刻身子大亏,就怕遇到知道你根底的对头,如遇危急,话要反过来说,就说腹胀,回家寻石消化。”
一边俑官大显神通令千里之外巴掌大的地方立起和风细雨,众首领见了,内心喜悦,齐都上前,要和石干夸耀盛情,不料石干土得掉渣,又一心思归,反而催促海主:“天下雨了,你快回去吧。”
这时乌逊捧物上前,禀报海主道:“主上,家兄令穿越使者送来生生膏,说石头前辈涂了,不仅能生长肌理,还不怕风吹日晒。”
海主问他:“乌王爷这次出差情况怎么样?”
乌逊答道:“他和军师深入大海洋南部,在寒源外围勘查,进入不深,后来军师力不能支,只好先回,他却深探一程,所获不大。刚刚回来,听说这里有事,急让使者送神药过来。”
海主听了,凝望大海洋深处,面色阴沉。
乌逊提醒道:“主上,石头前辈如此古老,不妨问问他?”
海主摇头道:“不可再给他添事了。”
当即令众首领先回,自己扶石干站稳缩地尺,只要求他闭目养神,不去多想,自己亲自为他涂抹生生膏,石干心思单纯,比海主和乌逊还正常,如此直达圣湖。
海主珍重情谊,迭程相送,石干清醒过来,发现己身已在大高原,跺脚埋怨海主。
海主此时也不留恋,微笑和他分手,视察过圣湖,这才返回大海洋。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如此劳心兴师动众送别石干,却引起了石干仇家的注意,真实害死了石干。
日还当头,金风扑面,蓝底的天空高旷清澈,山一般的云朵行色匆匆,向着石干相反的方向奔跑赶路,太阳并不受他和它们的影响,凌空置身,威严地审视着世界一切,也把光芒无私地洒向世界各处。大高原上,身后的圣湖和蓝天一样澄澈,鳞光闪耀,明晃晃的金波一望无际;眼前身边丰厚的草丛中,羊群如同天下落下的云朵,点缀其间,不知所归,调皮的旱獭鼠兔也打不起精神追逐嬉闹,稍微蹓跶啃食后,懒洋洋地伏在地上发愣。
前方不远处就是巍然嵯峨的橡皮山,虽然他很熟悉它,还是忍不住站了下来,凝神观看,一阵风吹过来,芳香的熟草味中夹杂着甜甜的清新气息,让他更加感到亲切,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感动过了,这就是他的家他的归宿,他已经到了家门口了。
他激动之下,精神倍增,迈开大步前行,这才发觉,刚才海主送别自己时,自己表现得很是冷漠和固执,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时才明白是自己老了,一个人如果年老,岂不是认为无论在哪里都不如自己的家好;无论在哪里也要急着回家,他更明白自己受伤较重,却不愿让亲人知道受累,只想早点回家,自己养伤,过有伤的生活。
虽说已到了家门口,但大高原太大了,他要穿过橡皮山,横着越过一个大盆地,再经过一个大沙漠,它们边缘都是山挨着山,他要走到遥远的那一头,那里有一处理想的补玉地方。在人类文明晚期,人类在那里大肆掏挖过,把附近作弄得一塌糊涂,但是他们不知道最好的玉窝,那里边的美玉并没有遭到破坏,他要在那里静静地吸收、消化、补身,不知要多少载,然后再出来。
等他再出来,也许海主将已不在,世界已大变样。
海主和自己一世深交,他知道她看出了自己年老体衰精神涣散,知道自己太久太久没有完完全全地补过一次石,知道自己受过二次严重的创伤,因此虽然不舍,也只好同意自己回大高原补石,若不是自己不同意,她一定还会把自己一直送到昆仑山脚下的。
她的预料没有错,却不知道自己虽然老迈又是石人,却也洒脱,自己眼看着她的身份已然不同,和重华一样都有了负担与责任,而自己已经没有力量和灵敏,就应该悄悄的退后,让他们没有顾虑,争辉放彩,这岂不是一个合格的老人善良的心愿。
他在自己精力旺盛时,也和志同道合的伙伴们一起学习一起进步,尽力奉献出自己的智慧和力量,而到了老年,就应当主动退出开拓和拚搏队伍,使后辈信更好地学习更好地进步,自己过着平淡的生活就行,这才符合人类繁衍进化的道理。
他思维缓慢,但阅历深厚,一边断断续续回忆,一边浮想联翩,想得太多,也就不再憧憬,心中发愿道:“等我补好身子,就安安稳稳地守在大高原,不再满世界闯了,他们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这时头顶上飘过来一块乌云,他没有看到,更没有看到一个强大的幽灵正在暗中恶狠狠地紧盯着他,他已经到家门口了,但是还能回到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