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三,二更时分。
一钩新月遥挂天边。
军帐里只点了一盏小灯,昏黄的灯火一晃一晃,映着人影也在帐子上一闪一闪,颇有点诡异之感。我坐在小桌前,桌上一壶酒两个小菜,酒是西平府里有名的“青玉露”,菜是一盘鹿脯、一只烧鸡。
鹿脯有点干,烧鸡有点咸。幸亏酒还不错。
五万大军今天一早出了卧虎关,一日行了三十多里路,申时末寻了一处平坦之地安营扎寨。涂翰用兵颇有章法,以中军营和神机营为核心,外围是四大骑兵营,占四正方位,再外侧是四大步军营,占四奇方位,八大营错落有致,形如莲花,各营中间留有道路、防火带、鹿角拒马。前哨营突前五里扎营,辎重营和马营落后三里,以防被敌人偷袭。
虽然涂翰不知道屈黑羊的打算,但行营布置依然一丝不苟,堪称无懈可击。
约莫到了三更,远处忽然隐隐传来闷雷似的声响,皇甫端挑帘而入,兴奋道:“哥哥,是那话儿来了,动手吧!”
我把酒杯一扔,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腾身跳上一辆大车,踮着脚尖往“雷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夜色之中,微微有一处泛红,接着便燃起了大火,照亮了半个天幕,看远近,正是涂翰大营方向。
皇甫端站在我身边,张望道:“看来是定六兄弟得手了,点着了大军粮草。哥哥,咱们……?”
我想了想:“不急,让大火再烧一会!”
涂翰这一次出征讨伐祁六流民军,按说也算小心谨慎了,从征兵开始就注意甄别,凡是阳平口音的一律不要。这个年代平民流动性很小,祁六姚七也不是处心积虑多年要造反,军中混入奸细的概率可以说是非常小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我们梁山好汉这一帮人。
从遇到段景住开始,我就和屈黑羊搭上了线,涂翰这边的兵力构成、行军路线,屈黑羊全都了如指掌,相反屈黑羊的人马行踪,却被隐藏在前哨营里充当斥候的王定六和几十个梁山喽啰设法遮掩,以至于涂翰还以为流民主力全在飞龙关,只有小股零星流寇出现。
今天晚上就是我们商定好动手的时间。先是屈黑羊率精兵偷袭劫营,紧接着王定六领着一帮前哨营的梁山弟兄趁乱摸进粮草营放火,如此大军必乱,乱则必败!
这还没完。光败了还不行,接下来的一步才是关键,要让涂翰彻底完蛋、万劫不复,我才能带着众兄弟和凌振研制的霹雳大炮安安稳稳通过卧虎关,回到黑天岭。
“皇甫兄弟,都安排好了?”
“哥哥放心,全都安排停当!”火光照耀下皇甫端脸上阴阳不定,如同鬼魅。“就等您一句话。”
“好,动手!”
皇甫端把两个手指头塞进嘴里,打了个呼哨,随即营门大开,一匹匹高大的角马被赶了出来,或十匹一排,或八匹一排,马屁股后面都有绳索相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是的,那是硫磺和火硝的味道!
第一排正中那匹马上端坐一人,瘦骨嶙峋,满头金发,正是段景住。他冲我一抱拳,催动胯下马,扬起掌中马鞭向着大营方向跑去,顿时数百匹马亦跟着发动,蹄声如雷,几百颗马头起起伏伏,好一似海中巨浪翻滚。
我调出天书,点开混金兽、贯雷枪,金光一闪,一匹高达一丈、浑身暗金的怪马凭空出现,鞍辔齐全,得胜钩上挂着一条丈二长枪,电光缭绕。我提枪上马,将大枪一摆:“兄弟们,冲啊!”其实就只有皇甫端一个人跟着。
段景住贩马出身,骑术不凡,几个响鞭、几声呼哨,几百匹马跟小学生做操似的,被他摆弄的横成排竖成行。马营距涂翰大营不过三里地,快马奔行转眼即至,眼看着离大营还有一箭之地,段景住一个空心筋斗跳下马背,闪到路旁,顺手从腰间掏出火折子,迎风一晃,将那小火苗子往马屁股上一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