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逐鹿点了点自己的脑门,“不瞒您说,大澄几大世家都已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已经纷纷开始未雨绸缪,只不过我比较大胆一些而已。”
墨潼牵一牵嘴角,里通敌国,堪称谋反的罪行,在温逐鹿的口中只是“比较”大胆。
“没办法啊,温家又比不上郁家。”似是看透墨潼所想,温逐鹿笑着继续说道,“都说郁温齐名,可人家世代习武,有盖世武艺傍身,这一代还教出个万人敌,就是再来二十个温某人想必都不够郁孤楼那把大业红莲刀一刀劈的,也只能在歪脑筋上另辟蹊径了。”
“第二。”墨潼打断了温逐鹿的自我感慨,“你所谓的颠覆大澄不过是空口白话,可大澄文鹿亡于我手,却是对大澄士气实打实的折损,于家国计,于大墨计,我都可在现在取你性命。”
“你出身青池院,却号称没有武功傍身,我知道你带了高手随行,此时此地定有第四人在听。但你我之间仅仅三步,即使是现在的我,三步以内也自信能在你的高手来到之前取你人头,你就不怕?”
言语之间,似乎有杀机乍现。
“怕,当然怕,怕极了。”温逐鹿笑容爽朗,压根看不出半点怕的样子,“但我的高手也同样会把你逼入死地,我做过功课,你的长乱青三板斧剑诀胜不了他。除非你肯壁虎断尾,让你这位,嗯…小美人拼死拖住我的高手,然后独自一人逃命,那样你倒是还能有六七成生机。但,你舍得这小美人吗?”
温逐鹿看着站在一旁持刀而立的浅川禾,言语之间净是调侃,“我看只怕是舍不得哟。”
“快拉倒吧,侠肝义胆的静王殿下。你连我无伤大雅地算计两个与你素昧平生的江湖人都会火大,你会杀手无寸铁的我?你会舍弃你这位小美人?”
温逐鹿将棋盘上的几枚棋子逐一收捡回棋盒之中,“要不是摸清了您好说话的性子,我又怎么会专程跑到这官道上守株待兔,早就直接去金陵了,金陵城中坐着的那位可比您要更有分量些。”
墨潼一时无言,半晌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你这头死鹿。”他低声咬牙切齿道,随后问出了第三个问题。
“最后一问,答完你我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温家为求自保,我信,但脱身之法何其多,为何偏偏要走这步险棋?我如何相信这不是你温家与萧绰燕联手布置的一记请君入瓮?”
“这个好说,为表诚意,我会让这笔买卖对你无本万利,我会定期以我的渠道告知你大澄秘辛,秘辛正确与否,随时局变迁一眼便知,彼时大墨自会知晓我言之凿凿。”
温逐鹿已经将棋盒与棋盘重新收入书框之中,这局棋到头也没下出个所以然来,又或者对弈双方本也无心棋局。
“至于为何要走这步险棋,温某人有一句真心话与一句违心话,不知道静王殿下想先听哪一个答案?”
风吹树动,日影婆娑,稀碎的光斑晃动着打在二人周围,温逐鹿的面容忽明忽暗的。
“先说真心的。”墨潼说。
“武将之功,最盛是开疆拓土,封狼居胥,还有拥立从龙之功。可文臣之功,最盛不过是经世致用,治国有方,虽然各有侧重,但到底不如武将来得气概豪迈。”
“我之所学,既是屠龙术,也可以是扶龙术,若是天下承平,海清河晏,我的屠龙术岂不真成了屠龙之术?”温逐鹿的语调依旧波澜不惊,眼中闪着难以言说的光彩,“但所幸,拜时局所赐,天时地利之下,大澄可以是这条龙。”
“你意在倾覆半边天下,千万条人命,却只为一试今生所学?”墨潼又开始微微眯起眼睛。
“正是。昔年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以中原为棋盘者,为何不能是我温某人?”温逐鹿坦然一笑,“反正这对大墨来说百利而无一害不是吗?”
“疯子…”墨潼喃喃道,“你的那句违心话,又是什么?”
温逐鹿先是掐着指头算了算,这才开口说道,“斗胆一问,今年静王殿下年龄几何?”
“二十有五了,今年过完冬至就要二十六。”墨潼也不遮掩避讳。
“如此,那我还年长静王殿下两岁。”温逐鹿的目光一下子好像放得很远,“十八年前国难时,殿下八岁?”
“不错。”
“那时目睹江山破败,殿下小小年纪便已生出收拾旧山河、再复大墨家国的心思?”
“不错。”
“那时候小温某人也已经十岁啦。”温逐鹿重新背起他的书框,背着光,站在墨潼面前。
“小温某人十岁之前,读的也是大墨的圣贤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