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卫司的女医官稍一使劲,那枚钉在浅川禾肩头的雷池碎片便被铁钳给钳了出来,血流登时涌出,剧烈的疼痛饶是浅川禾也死死咬紧了牙关,整条手臂不住颤抖。
“叮”的一声,那枚曾属名剑一部分的碎片被医官轻轻丢到一旁的铁盘之中,接着便为浅川禾止血清创,敷上药,最后缠上绷带。
“好在并未伤及经脉,应当能愈合的很快。近几日就莫要动武动气,伤口不得碰水,我给你开两幅药,一幅内服、一幅外敷……”女医官仔细交代着,浅川禾则在思索着什么。
“嗯?姑娘可还有什么要问的?”医官看出浅川禾有些走神。
“没什么,只是一些不相干的事情。”浅川禾摇摇头,但还是开口问道,“您认得陆养心吗?大概和您一样,也是位医师。”
陆养心,墨潼与藤原共我交谈中提到的人物,眼见墨潼能够施展武功,藤原共我脱口而出便是这个名字。
大约也是同游江湖的众人之一,且从藤原共我的反应来看,这个陆养心应该身怀医术。
这本是没报什么期望的随口一问,却不料年轻的女医官语出惊人,“陆大夫啊,认得,他是墨潼先生的朋友,也算是我的半个师兄。”
浅川禾一怔,刚要开口,便听这女医官继续说道:“不过这位师兄性子散淡,最好云游四海、寻方问药、救济危贫,行踪最是不定,我与他也是数年不曾见了。”
“这样……”浅川禾低声道,也早预料到没那么容易打听,也算不得失望。
“不过,姑娘找我这师兄做什么?”医官有些好奇,“你是墨潼先生的护卫,那么我猜是为了墨潼先生?”
这女医官的眼光同她的医术一般精湛,浅川禾确是为此才来打听陆养心的下落,墨潼那如薄纸般的身体让她难免心忧,自己对此一窍不通,便只能寄希望于找寻懂行之人问个明白。
这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浅川禾也不瞒这位心思细腻的医官,坦荡地点了点头,以示肯定。
女医官说道:“先生的病症,的确算是疑难中的疑难……如此,我将多加留心一下师兄踪迹,若有消息,便以飞鸽传书告知姑娘。还有临杭天卫司对于先生伤情的部分记载,我也会整理整理,姑娘下次有空来临杭时,便可来天卫司找我。”
“这便再好不过。”浅川禾没有想到医官竟会如此热心,心下感激,“还未请教大夫名‘韦’,额,不是,名…讳?”
“早听说姑娘是海外人士,差点就要被你这一口流利汉话给骗了过去。”女医官被浅川禾逗得一笑,笑容可称温婉,将两份药包递给浅川禾后,站起身来收拾药箱,“我姓柴,柴素九,荤素的素,七八九的九,是不是很好记?”
“记下了。”浅川禾的目光转向那张盛着雷池碎片的铁盘子,碎片上还沾着半干的斑斑血迹。
“那个,我能留着吗?”她伸手指着碎片问道。
金宣出现在山庄门口时,雨已经快停了。
墨潼胯下如有千斤,坐着朝着他稍稍打量打量。
看起来没受什么伤,只是那身即便传林冒雨而过也纤尘不染的披风上沾上了星星点点的污迹,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臭。
“打完了?”墨潼问。
金宣点点头,“和扶桑那条细蛇斗了一斗。”
“胜负如何?”墨潼又问。
“算是平局,雷声大雨点小,对面感应到这边胜负已分便走了。”金宣抬头望天,“这场雨就是我们打出来的。”
“我说怎么突然下起雨,原来是您二老斗法。”墨潼两手摩挲着膝盖,“没输就成,接下来我要去金陵,你也跟着去故地重游一番?”
“免了,你自己去吧。但那条蛇有话要我转达……”金宣仿佛对金陵讳莫如深,接着鼻子抽抽,“你用了什么?蛊虫?”
“这你能闻到的?哦对,你是孔雀来的。”墨潼抬起头,“染香会的一种秘蛊,唐馥从蜀中带来的,能让我的经脉缓缓蓄气,蓄了一夜结果三剑都撑不住,真是丢人。”
墨潼似乎并不太想谈论自己的丢人战绩,“言归正传,要你转达什么?”
金宣道:“那条蛇说,缘起处即是缘灭地,他会在那里等你。”
墨潼双手交叠,十指先用力收紧,再轻轻松开,如此循环往复三轮。
“那还是晚点再去金陵吧。”
……
流玉庄一战已过了数日,官道上马蹄声阵阵,墨潼坐在马车之中,却并非北上去金陵,而是往南而走。
虽说要去金陵,但也没说几时动身,在此之前,墨潼还要去另外一个地方。
马车中只有墨潼一人,驾车的则是浅川禾。原本墨潼顾及浅川禾肩上伤势,欲要再寻一人驾车,不成想浅川禾在赶车一道上颇有天赋,仅凭单手竟然也能稳稳驭驶,索性也就随了她去。
反正车翻沟里去了自己应该也能爬出来,墨潼这么想着。
在路途中墨潼像浅川禾解释了自己是借助了蛊物方才能够动武,而浅川禾则花了好一阵子才弄懂了“蛊”的含义,但却始终对其将信将疑,在她看来服用这种东西入体疗伤简直是匪夷所思,因此心中惴惴不安。
至于此行要去往何处,缘起处即是缘灭地,听见这话时,墨潼便已大概猜出说的是哪。
雁荡山,大龙湫,荣枯寺。
在那骤雨古刹中,他与藤原共我再度重逢,如果这是缘起的话,而今藤原共我身死道消,那这便算是缘灭了。
马车顺着官道一路走向雁荡山,夜间便在天卫司的当地衙门或官家的驿站中歇息留宿,浅川禾白日驾车,入夜后则照常练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