姗姗来迟的李散人挡下了郁孤楼,同时由郁孤楼掷出的大业红莲也被律正仪素手拨弦振落在地,这昭示着三家最后的全力一搏也以失败告终。
伴随着律正仪的出手,一批各抱乐器的白衣人自山庄侧翼切入战局,正是岭南古音正宗的其他弟子,各色蕴含内力的音律在山庄中轰然四起,为本就一边倒的局面添上了最后一把摧枯拉朽的柴火。
与此同时山庄外一声号角响,从山庄主楼远远朝外看去,能瞧见另一支数百人的天卫司人马正在快速奔袭而来,就要来抄三家的后路,为首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翁,腰牌上刻着个“工”字。
一时间山庄中的三家人士阵型彻底崩溃,不少高手打定主意直接抽身而走,哪怕武功低微的马前卒即便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也明白自己已经大难临头,如同无头苍蝇一般胡乱逃窜,大多都成了大墨江湖人的刀下亡魂。
高台上,宋鹤如与谢飞灵破开烟尘,与姜稚一同重新出手围攻郁孤楼。
没了趁手兵器,在李散人的主攻之下饶是郁孤楼也倍感压力,只得卖个破绽引姜稚一枪刺来,荡开阵脚脱身便走,凌空硬吃远处律正仪的一记琴音,翻滚落地抄起大业红莲便去找同样被唐馥缠得焦头烂额的赵静礼。
旧唐门已经消失在江湖三十余年,因此赵静礼对于脱胎于旧唐门的滞雨堂武功知之甚少,在此之前更是从未有过交手,几番对招下来吃了不少闷亏,更被唐馥一枚铁钉击穿手掌,不仅让他使不出双手符箓,还被钉上剧毒麻痹了心脉。
眼见郁孤楼奔来,以清心符箓暂时压住毒性的赵静礼如同瞧见了救命稻草,一个铁板桥闪过唐馥的暗器,腾挪间就来到郁孤楼身边。
“唐门主,下次再战!”赵静礼双眼乌青,显然是中毒所致,气喘吁吁朝唐馥挥了挥手,强行提气——
天干甲子遁身符再度运转,两人的身形一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而那位身怀两名九州君不传武学的黑袍铁面人也早在郁孤楼失手的同时便再度遁入阴影,木冲担忧高台上的墨潼也不敢深追,只得放他离开。
自此,这场大澄牵头、大玄助阵、扶桑与新罗参与的,针对大墨武林的阴谋筹算,终于是尘埃落定。
墨潼微不可察地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他转身朝着山庄中看去,那里的战事大多都已分出胜负,前来助阵的诸多大玄影侍也在见势不对的第一时间便各使手段撤走,只有少部分本事不到家或是受伤过重逃不出去的三家人士还在负隅顽抗。
灵隐寺来的靖法和尚依旧端坐在桌前,捻着佛珠诵着佛号,熟铜棍倚在身边,以他为中心点,周围躺了一圈三家敌手,或是断手、或是断腿,都在那躺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哀嚎,旁边还落了一地被打碎的各类兵器。
出家人慈悲为怀,不欲取人性命,但面对穷凶极恶之徒,也还是会损兵断骨以示惩戒。
正所谓如果施主听不懂大乘佛法,那么贫僧也略懂一些拳脚。
龙虎山众人那里,站着大澄二十八煞之一的“金汤锤”李四谛,这铁塔一般的壮汉低垂着头,浑身上下全是如同雨丝一般的刮擦而出的细密血痕,周身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整个人已被自己的鲜血泡透,已经是没了气息。
他应是被内息绵长善于缠斗的高手以柔克刚,用什么软质兵器不断地在身上造成伤口,最终失血过多内力枯竭才气绝身亡。
而在李四谛落在地上的其中一只铁锤的锤柄上,身材高大的俊美道士悠然而立,那杆白玉拂尘搭在臂上,纤尘不染,银丝如瀑。
丐帮那个有着“碧玉掌”美名的英武女子此刻正大咧咧地坐在一只形状古怪的小凳上,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哪摸来的狗尾巴草嚼啊嚼。
再仔细看,那“小凳”分明是用两柄被硬生生拧成了麻花的细剑拼接而成,而细剑的主人张三白墨潼并未看见,但也大概猜得出来这位二十八煞可能跟他的细剑是差不多的下场。
龙虎山与丐帮,看来两家在这一代都出了些不得了的人物啊……如此武林新星不可不放在心上,墨潼暗暗记下了这二人的长相与姓名。
山庄外的天卫司援军已经赶到,正与庄内之人合力绞杀剩下的残兵败卒,姜谨刑也参与其中,姜稚已经下了高台前去相帮。
新罗人已经撤走,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在严道龄的琴音下全身而退,已经是与严道龄第二次交手的“绳剑”金载清这次就显得不那么走运,这次他与剑相连的长绳倒是没有被严道龄打爆,只是剑本身被反手插在了他的胸口上。
韩东莱的脚边躺着两具大玄影侍的尸体,大玄影侍们离去时,其中武功最弱的两人竟然毫不惜命地主动留下断后,只不过没了六人协力,这二人顷刻间就成了“大潮”的剑下亡魂。
武当双鹤师兄妹向墨潼告退后也走下高台,他们要去面见自己的师叔与同门。
李散人不知跑去了哪,木冲也已经溜达走了。
唐馥自顾自地走进小楼,找了壶还有微微热的茶水,倒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又倒一杯,再一口灌入。
细雨之中,墨潼的目光终于转向站在楼阁尖顶上的那个白衣女子。
有些太远了,加上乱雨交织,看不分明。
但琴音还是和当年一样的琴音,人也还是和当年一样的人。
“就是她吗?”浅川禾走到墨潼身边,一只手将两把短刀都收回鞘中,因为被雷池的碎片打入右肩,现在整条右胳膊都没法动弹。
“谁?”墨潼少有的一时愣神没听明白。
浅川禾也远远瞧着那一抹白衣皎素,“你讲过的那个岭南抚琴女子,让你不敢再去岭南的,你的老相好?”
“算什么老相好?哪学来的词,可不要出去乱讲。”墨潼失笑。
“哦。”浅川禾点点头,不再去看律正仪,而是看向墨潼的侧脸,他的头刚刚栽倒时磕破了,暗红的一大块,又粘上了点灰。
死在这里的藤原共我,西蜀而来的唐馥,这次弹琴的女子,还有墨潼,听他们的言语或许当年还有其他人,他们之间似乎一同经历过很多故事,一起去过很多地方,这些事情墨潼不会说,浅川禾也不会问。
墨潼侧目,“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浅川禾收回目光,“我以为你会很难过,或者很激动,但好像都没有。”
墨潼愣了一瞬,随后笑容浅淡,“其实我原本也这么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