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上,一艘体积庞大的海船劈波斩浪,自南向北往舟山群岛而去。巨大的风帆升起,帆上绣着藤原家的家徽。
藤原共我端正跪坐在船上静室里,手里佛珠轻轻转动。航行颠簸,他的身形却纹丝不动。
伊势妙法轻轻叩门,走进静室:“主公,您已禅定三日,水米未进,不妨吃些东西,以免伤及玉体。”
风林火山中,伊势妙法最为年长,也属她与藤原共我最为亲厚。
“吃不下啊。没胃口啊。”藤原共我笑容苦涩,抬手轻轻按住胸口,“这里不安。越禅定越不安。”
“原本去拜佛是为了安心,与潼桑见上一面也是为了安心。可在佛前见到潼桑时我才明白我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呢。我们正在异国的土地上为恶,我们正在打一场大不义的仗,造出这种业障,拜多少佛烧多少香都没用。若真有六道轮回,我死后必堕地狱修罗道。”
“当时我还对潼桑大言不惭,我说我不受什么大义束缚,我只是身不由己,现在看来是否又是陷入了另一种大义之中,而我自己还不自知?”
藤原共我伸出两根手指点了点额头:“着了相了。”
“但主公亦在力所能及之内数次暗示潼桑。”伊势妙法笑着宽慰,“潼桑通透心窍,又岂会不知主公心思,也算偿还几分罪孽。”
“哪有那么轻易。”藤原共我重重叹了一口气,“莫要再为了让我吃饭哄骗我了,拿饭菜来,我吃两口就是。”
……
一辆马车行驶在官道上,从临杭出城,向西而去,近百名天卫司甲士护送左右。
浅川禾坐在马车上,对着一本书犯难。
“‘益’…冲、‘充’?额,青…徐……”
这是分别时墨潼布置的作业,要浅川禾把九州的名字都学会,以免日后闹出笑话。
实在不会念了,浅川禾抬起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姜稚,眼神求援。
“翼,希冀的冀,而不念飞翼的翼,兖、青、徐、扬、荆、豫、凉、雍。”姜稚笑着为浅川禾解答,与不苟言笑的兄长相比,对于这个扶桑来的小妹妹,姜稚其实好感颇多。
“这是最古老的时候,华夏九个的疆域。后来千百年,地域无数次变动,九州便用以泛指华夏大地,历代君王也都沿用至今。”
“大墨开国之初,太祖在九位从龙之臣的辅佐下登临九五,为表彰这九人功绩,便以九州为名,为这九人赐封爵位,这就是初代九州君的故事。”
“太祖之后,九州君这个封号并未消失,而是作为朝廷赐给每一代武功最为高强的九人的封号,每二十年为一代。说是最强九人,其实有失公允,总会有淡泊名利的世外高人或是尚未崭露头角的骄子不在榜中,不如说是每一代风头最盛的九人。但无论如何,这九人总归也都是顶尖高手水平,相差也只在伯仲之间。”
“都是像姜…刑卫那样的顶尖高手?”浅川禾问道,中途发觉直呼其名并不礼貌,仓促改口。
“单在我面前时不用太拘束,我并不太讲究这些礼数。”姜稚被浅川禾的局促不安逗笑,接着开始揭起自家兄长的短,“比兄长要厉害,兄长时常被先生调侃是‘看门的’。”
浅川禾好奇:“看门的?”
“就是最强的一流高手,最弱的顶尖高手,其他顶尖高手他一个都打不过。”姜稚的笑容很揶揄,“打不过他的高手就是一流,比他厉害的都是顶尖。”
原来是这样,浅川禾也忍俊不禁。
起先墨潼跟她说这次要请高人来助阵她还不太懂,原来竟是要找这般厉害的人物来。
“顶尖高手再往上,就是大宗师了,世上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这类人物。”姜稚继续为浅川禾讲解道,“先生与先生的哥哥,原本被人称赞有宗师之姿,但一位因伤停滞,一位困于世俗琐事,于大墨而言实为可惜。”
浅川禾猜出墨潼以前定是高手,闻言并未太过意外,倒是不曾听过墨潼还有一位哥哥,但墨潼不讲定然自有原因,她便也不做打探。
“我们往西走,是要去请九州君中哪一位?”浅川禾又问。
姜稚并不隐瞒:“扬州君,有着‘江淮三音’之称的严道龄前辈。”
“要相请的三位前辈,都是先生的老师,先生曾分别跟随三位前辈学其心法绝学,与先生关系亲近,也正因此才有请动的可能。”
“三位前辈中,严道龄前辈是女子,先生派你前来,应当是存了让前辈指点你武功的心思。”
“另外两位前辈,其中一位略有些好大喜功,需得用大排场大阵仗明文正缴才能说动,由兄长领着天卫司密函与先生亲书一封美言信前往。”
“还有一位,则是脾气有些古怪的老人家,就得先生亲自出马了。”
这次兵分三路,姜谨刑调集手下半数小营,分别用于护送三路人马与填补临杭人手空缺。老李头年纪略大,墨潼不愿让他车马颠簸,便留守临杭坐镇中枢。浅川禾与姜稚同行,往西向洪城方向去,姜谨刑孤身带队北上,墨潼则与金宣一起,往荆楚大泽而去。
浅川禾若有所思,指点武功?顶尖高手瞧得上自己?
非常忐忑。
……
另一边,马车已入荆楚地界。
墨潼靠着车厢打瞌睡。金宣坐在对面,手捧一个檀木盒子。
“想好了?”金宣问,打开盒子,从中取出一根赤色羽毛。
那羽毛的颜色极正,毫无瑕疵的大红赤色,毛羽细密,隐隐看去能看见浅浅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