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墨元至四年,临杭。
一座不起眼的小院中,墨潼醒的很早,丑时还未尽便已了无睡意。屋外雨声连绵,虽说是雨水节气,可这雨下的依旧算是有些久了,一连数日全无停息之意,空气中尽是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
初春时节,深冬寒意尚未褪去,屋内寒气浸人,火盆也不知何时熄了,墨潼在床头倚了片刻,翻身下床,穿好鞋子,向屋里的五斗柜走去。
再加一床被子。
而就在墨潼拉开柜门的那一瞬,一人自房梁上一跃而下,想必是潜伏许久,手中短刃寒光一闪,角度狠辣,直刺墨潼后心!
墨潼却是头也不回,左腿向后勾起,一抖一踢,本穿在脚上的布鞋便被他甩了出去,不偏不倚正中那持刀之人的手腕。来人吃痛,手一松,短刀便哐当落到了地上,但前扑的身形却一时难以止住。
此时墨潼已是单脚转过身来,手上拿着一床被子,双手一抖,杀手便刚好落在抖开的被子之中,墨潼双手再一拢,这人就这么被束在了被子之中动弹不得。从此人动手到被捆在被子里,前后也不过是数息的时间。
墨潼一手拎住被子,一手扯下那人的蒙面。蒙面之下是一张清秀的少年脸,面相同中原人有些微不同,年龄不过十六七岁,双眉蹙起,正对着墨潼怒目而视。
“扶桑人?”墨潼眨了眨眼。“你滴,额,什么滴干活?”
少年咬牙切齿,瞪着墨潼一言不发。
这异样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墨潼再度开口,不过这次竟变成了一口蹩脚的扶桑语。
“女人?”
话音刚落,被子中的少年,应该是少女猛地挣扎起来,墨潼撇着嘴把被子拎远了点免得被她踢到,“你才是女人,老子是男人!”
嗓音刻意压低,竟确有几分神似正在变声的少年的声音,不过到底还是现出了些属于少女的稚嫩。
墨潼闻言笑了笑,瞅了眼少女的脖颈,“喉结都没有,还敢说你是男的?倒数三个数我要松开了啊,说好了松开就别打了啊,三、二…说了别打!”
松手的一瞬间,少女便是借着被子为掩一拳打来,拳上隐有反光似是装了暗器,要是惯在脸上毁容破相都是小事,墨潼堪堪歪头避开,顺势单脚向后一跳倒在床上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只听得几声闷响,厚棉被上已被插了几只飞镖。
少女一拳没中,飞镖也给被子挡住,最开始的短刀情急之下更不知道掉到了哪个角落,无奈之下只得狠狠剜了墨潼一眼,转身将房门“哐”的一声踹开,几个起落,身影便消融于夜色和雨幕之中。
过了片刻,墨潼慢慢从被子里探出半个头来,左看看,右看看,盯着被踹烂的房门摇了摇头,抖抖手里的被子,把飞镖都给抖落在地,复而盖在身上,也不管门外风风雨雨,翻了个身继续睡。
身受重创的房门在风雨中被吹得吱吱呀呀叫,墨潼在这吱呀声里躺了一会,还是了无困意,好在这府邸虽大,人却不多,故而刚才那么大动静也好像没人听见,自然也无人来打扰。
才怪。
淅沥的雨声中,忽的多了一缕脚步声,声音极轻,一不留神就会被混杂在雨声之中,但在嘈杂的雨中却又丝毫不乱,且越发清晰,来人正在往这边走来。
门外回廊的尽头出现了一抹亮光,亮光逐渐扩大,而后一盏提灯探出了拐角,接着便转出一个身着单薄素衣的人影,应当是方才听见了响动起床查看。人影执灯由远及近,最后停步于门口。提灯并不算明亮,故而也看不清此人的面貌。
“来干嘛呀?”,墨潼先开口。
“看看你是否健在。”,挺冷清的声音。
“谁能干掉我?真有那种人你来了也没用。”,墨潼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摆了摆,“没什么事,你先回吧,天亮了想办法把门给修一修。”
来人似乎点了点头,转身往回走。
“等等。”墨潼喊住他。
“做什么?”
“那个…”,墨潼在被窝中翻了个身,有点尴尬,“帮我把鞋子踢过来一点,刚刚当暗器祭出去了。”
那人走后,雨夜又重归寂静,墨潼瞥了一眼落在一旁的短刀,叹了口气,蒙着头继续睡去。
……
次日夜,时间已过了子时,墨潼心里估摸着这小杀手一击不中高低还要再来尝试两次,一时间也不知是人来疯还是玩性大发,觉也不睡,索性直接坐在案几前闭目养神。
雨依然下个不停。
不出所料,片刻后,屋顶上传来了一声轻响,墨潼睁眼,当即开口:“给我下来,大门没锁。”
“哗啦……啪!”,屋顶上的人大概是受了一惊,失手碰掉了一块瓦片,摔在一地的泥水中四分五裂。
“还不下来?”
磨蹭了好一会,大门终于被打开了一条缝,但也只开了一条缝。
三只铁镖倏地从门缝中射入,直取墨潼要害,但在下一瞬皆被墨潼轻轻拂入手中,动作随意,仿佛不是截住了致命暗器,而是春日出游,折下一枝桃花。
“飞镖昨天用过了,今天再用就没有新意了,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劳什子武器让我开开眼?”,墨潼淡笑,随手将铁镖一丢,“没招了就赶快开门进来。”
门外又是一阵寂静,好一会,门才被轻轻推开,一个瘦小的身影闪了进来,一身夜行服正淌着水,戴着斗笠,只不过没有再蒙面,一双杏核眼正警惕的看着墨潼。
昨日屋内太暗,墨潼其实也没大看清楚这小刺客的长相,现在方才看了个清楚:十六七岁,还是在长个的年龄,身量尚且不足,但也不似传说中扶桑人那么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