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兵荒马乱之?后,这场致两?败俱伤的荒唐闹剧直接惊动了皇帝与多罗特部可汗。
两?方人马匆匆赶来,多罗特汗率先一步抵达转龙射球冰场的看棚,容淖与巴依尔就近在这处接受医治。
“啊——”巴依尔的哀嚎如阿鼻叫唤,把策马赶来的多罗特汗惊得两?股战战,下马时动作格外狼狈,几乎是被?手下架着双臂才能勉强站立。
“小可汗如何了?”他人尚未站稳,已先狰狞面目朝巴依尔的随侍们厉吼,“你们就是这样伺候主子的!”
“小可汗他……”随从?磕磕绊绊,不知如何形容,两?手胡乱比划着,“六公主当时是坐在地上?抬臂仰击的,她出手太快,我等根本?反应不及,三颗弹丸已从?小可汗下颚横斜向上?贯穿,当场……当场崩掉一口牙还有半边右脸肉。”
多罗特汗目眦欲裂,踉跄冲进去看儿?子。
皇帝一行人抵达时,帐里正传出暴跳如雷的怒骂。
皇帝依旧是八风不动的威严派头,只?朝另一侧帐篷投去一眼,便有人赶紧上?前禀告容淖的伤情,“公主遭坠马拖行,致腿骨断裂,可能留下隐疾,重则不良于行,轻则行走有碍。里面太医刚喊人拿了干柳枝与生鸡血进去,应是在为公主接骨。”
“这般严重?”皇帝压下眉眼,他略通岐黄之?术,知道在接骨时用上?柳枝与生鸡血意味着什么。
一般柳枝和断骨涂上?生鸡血是为了安放在两?段碎骨的中间,以代?替被?切除的坏骨。
皇帝得知容淖伤重倒没怀疑什么。
在他看来,容淖一个身娇体弱的深宫女眷惨遭坠马拖行,能留下一条命已算不幸中的万幸。
容淖坐在榻上?,安静看刚赶来的木槿提着半桶热鸡血四处撒,面目敦厚和善的御医从?旁指挥,让她务必无有遗漏,遭人窥出破绽。
骑装、策棱的大?氅、纱布,水盆、地上?……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血迹,浓重的血腥味在帐内弥散,不知情的外人乍一看绝对?会相信容淖伤重难治。
容淖注视自己被?裹上?层层纱布与木夹板的左腿,脑中不由飘过“荒诞”二字。
先前她不过是被?海东青无意踩了一下便伤了腕骨,今日遭遇坠马拖行却仅受了些皮肉伤。
劫后余生,本?该向天?讨声侥幸,却因要应对?她给巴依尔那一枪,必须暂时装伤装瘸。
容淖并不后悔当众重伤巴依尔,因为那看似愤怒上?头的冲动之?举,实?际上?是她唯一能报仇雪恨的机会。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若她当时在冲突当场退却了,相当于默认让双方君父处理这场纠纷。
而她虽然坠马,其实?并无大?碍。
正值和谈关键时期,她这点小伤不值当皇帝大?动干戈,最终处理结果无外乎是巴依尔给她赔礼道歉。
容淖不需要那点可笑的歉意,她只?要巴依尔死,或者生不如死。
策棱应该也?是考虑到了这些,才会当机立断替她做主装伤重断腿。
因为世上?之?事?有时正是这样无奈又?无赖。
若她只?是磕碰轻伤,哪怕她经历过那么凶险的坠马拖行,险些命丧马蹄之?下,她给巴依尔那一枪依然会显得师出无名。
她的那一丝侥幸,只?会会成?为凶手的辩词,可她分明已经承受巴依尔付诸行动的恶意。
只?有她伤得足够严重,她的有仇当场报才名正言顺。
事?后,她遭到讨伐与责罚也?更?少。
今日若没有策棱给的那把三眼铳,她醒神后应该也?会设法与巴依尔当场算账,不过肯定不会如此顺利。
想到策棱这人,容淖神色略微复杂……
“公主,帐内布置好了,您看可有不妥之?处。”御医的声音唤回容淖的思绪。
容淖看那御医指导木槿将各处伪装到天?衣无缝,颔首表示没问题,又?问道,“你姓什么,我以前似乎没在宫中见过你。”
这御医自进帐后,张口便问公主伤到哪条腿了,容淖回答‘左腿’,正欲暗示他几句自己这伤得仔细看,便听他面不改色下了左腿伤重断骨的诊断,忙活着让人拿柳条和热鸡血等物什来。
明显是知道内情的。
这世上?知道她腿没事?,且会暗中帮她做戏做全套的人,也?就那一个了。
不过因帐内有木槿在,两?人都没把话?说透。
“臣姓齐,供职太医院快三十年了,从?前是医士,一直在教习厅替吏目教习打下手,今冬北巡前才承蒙贵人提携升上?御医,得以出入宫廷为贵人们诊治。”齐御医眉眼含笑,答得不卑不亢。
容淖明白了。
这位齐御医从?前大?概是个不得志的,不知如何投了策棱的缘,才得以跳过吏目,越级高升为有品级的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