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淖拒绝去信求助策棱。
她?不信三百多人当真能一夕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仔细找找总能寻出蛛丝马迹。
“你少?掺和闲事。”容淖懒得细究敬顺是如何与策棱搅和到一起的,指尖碾过探进飞鷃亭廊沿的霞荷草枝叶,留下一抹浅淡翠色,意有所指道,“有功夫不妨多为你父母兄嫂分忧。”
敬顺立时明白容淖已然知晓王府乱事,坦然扯唇,驱散眉宇间三两黯淡,又?是闲闲少?年郎模样,“幸好宫中来使是六堂姐,你可是也觉得王府内乱或有蹊跷?”
容淖略一琢磨近来频繁动?作的东宫,淡声点出一个极浅显的道理,“接二连三‘顺理成章’的巧合,与蜘蛛结网何异。”
蜘蛛搭线之初,三两悬丝状若杂乱脆弱,不值一提。它为人正视之时,便是蛛网具形之日。
王府这场混乱背后,操控者耗费的心力,绝非一日之功,才?能环环紧扣,在悄无声息间结出一张猎网,让人防不胜防。
敬顺心领神?会容淖言外之意,满腹牢骚,横眉抱怨,“又?是这些庙堂乱事,自那两位长成后,整日斗法,简直没片刻安生的,皇上也不管束一二。”
简亲王不仅有征战功勋傍身?,更深受皇帝倚重,眼下又?掌着宗人府,实权名望皆在手,树大?招风。偏他立身?清正,从不肯在储位之争中站队。
大?阿哥与太子想拉拢简亲王并?非一日两日了,软硬兼施,手段百出,以至敬顺这个闲散子弟都窥清楚了双方拉扯。
皇帝对这些事亦是心知肚明的,却从不出手弹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简亲王受二子‘夹击’,互为炼金石。
以简亲王炼二子的手段,以二子验简亲王忠心。
正因如此,王府近来频遇乱事简亲王却不敢张扬,反而竭力佯装一切如常。
其中固有保全稚子免受流言纷扰的考量;更多的,还是唯恐在圣意未明前露弱打破了几方微妙平衡。
皇家到底不是寻常百姓家,儿大?不由爹这事可大?可小,却绝不可以引作闲话乱谈。
容淖岔开话头,再度提及,“下晌简王叔醒来,可否让我见上一面?”
“我来安排。”敬顺一口应承下来,“正好我阿玛担心走露风声,严禁大?哥与额娘从民间召大?夫过府问诊,只让府医私下治着,究竟是何病症至今没个定?论。无法对症下药,疗效甚微。堂姐你的医术为太医院杏林圣手所授,或许能看出门道。”
堂姐弟两话已说定?,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容淖最?终还是没有亲眼见到简亲王。
因为王府门房来禀,称嘠珞求见。
当初容淖获谕回宫,离去突然,无暇知会嘠珞。
她?与嘠珞断联许久,嘠珞却能精确在她?出宫之时前来求见,想必是日日关注着王府动?向。
这般上心,定?有要事。
敬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催人把嘠珞带进来。
多日不见,嘠珞如抽条的柳枝,小圆脸瘦出了尖下巴,清减不少?,甫一见到容淖,眼圈蓦然红了,很有几分可怜模样。
许是顾忌敬顺立在一旁,她?请过安后,并?未道明为何而来。
容淖走近几步,放缓嗓音,不解问起,“怎么了?”
嘠珞一听容淖的声,眼泪珠子扑簌直往下落,余光仍旧瞟向敬顺,固执不肯开口。
“不必顾忌他,你说你的。”容淖递出帕子给嘠珞拭泪,她?近来并?未差使嘠珞做过隐秘之事,没必要背人。况且,若嘠珞真遇见了事,没准儿还要劳烦敬顺相帮,她?久居深宫,对宫外诸般并?不了解。
嘠珞攥紧帕子,再难忍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泣连连,道出噩耗,“老夫人病危,大?夫说只这两日光景了。”
“怎会如此突然?”容淖愕然,犹记得上次偷偷去见老夫人时,她?虽一身?沉疴未愈的腐朽之气,但瞧着并?非油尽灯枯的寿相。
“没个定?数的。”嘠珞哽咽道,“许多扶持多年的夫妻,情深义重,一方故去,另一方饶是无病无灾也难得长久。”
这事确实屡见不鲜。
譬如本朝太宗,堂堂九五之尊,在心爱的宸妃香消玉殒后,昏迷减食,圣躬违和,没撑过两年,龙驭宾天?。
其子世祖亦是因爱妃辞世,舍下皇权富贵,决绝跳出凡尘。
容淖唇角翕动?,踌躇问道,“她?……让你来找我的?”
嘠珞摇头,抽噎道,“是奴才?自作主张找上门来的。上次见过公主后没两日,老夫人突发急症,卧病多日,水米不进,药石枉灵,浑噩难辨朝夕。昨儿夜里却突然清醒,嚷嚷说饿,精神?抖擞吃下半碗肉糜粥后,倚着床头始终无眠。”
“大?夫说她?是回光返照,榻前四顾无亲,尚有牵挂,咽不下这最?后一口气,遂闭不了眼。”
老夫人相互扶持走过半生的丈夫已经故去,在世上唯剩一儿一女。
偏偏儿子叛逆无踪,女儿囚困深宫,都算不得光鲜事。
老人家性格冷硬,处事固执,从她?宁愿蚁居不见天?日的倒座间,也不肯受策棱府上恩惠搬去正屋居住便可窥出其刚强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