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还塌不了就接着蹦起来。“这孩子是一点点儿也不听说,跳塌炕让你外头地睡去!”
冬天外头地的水缸里总会结一层冰,我们早晨就吃冰玩儿。
刷着牙我和姐姐嘟哝道:“刷完牙我要吃冰。”
正扫炕的姥姥转过头来大惊失色:“你洗完脸要私奔?”
我们大笑,姐姐问:“妹妹,你要跟谁私奔?”
“吃冰,外头冻的冰!”
姥姥也笑:“吓我一跳,我当你要私奔。真聋子会打岔,哑巴会哇哇!”
我接了凉水就要洗脸姥姥提着暖壶把我扒拉开:“起转,多拔呢!”
姥姥说的是普通话可有许多字词的发音又和我们不一样,譬如笔叫‘北’、国念轻声‘郭’。
我问了我一直以来的疑惑:“姥姥,为什么你跟他们说话都不一样?姥爷他们说的不是你这种话,好像整个村儿就你自己说这种话。”
姥姥一翻白眼:“谁跟他一样呢!可不他说的他家乡话嘛可不和我不一样。”
“那你说的是什么话?”
“我说的也是我家乡话,我们村儿都说我这样儿话。”
我惊奇还有这样一个村:“你家乡在哪儿?”
姥姥踩踩脚下:“这儿。”
“就这儿?”
“可不就这儿。”
“那姥爷他们家乡呢?”
“他们在阳原那儿,张家口那乎溜,早年走西口头逃荒来的。”
“逃荒?为什么逃荒?”
“活不下去呗。”
“怎么活不下去?”
“没得吃,穷。”
“那到这儿就有的吃了?”
“那可不,这儿种啥长啥!”
我问:“那他们还回家吗?”
“回啥呢,回不去了。”
我跪在小床上对着大镜子看对面反射出来的层层叠叠的小镜子,我一挥手,那万千世界里的手臂与我一同挥舞;我一摆头,万千世界里的头与我一同摆动;我隐藏起来,空荡荡的镜廊里是让人眼晕的重重叠叠的光。
姥姥笑道:“看你梳个头梳上没完了。臭美猴儿,抹香油,抹了香油抹臭油!”
我倚在床上冲她笑,姥姥道:“娇小姐!”
妈妈来的时候姐姐正在炕上读英语,妈妈和姥姥说已经和刘老师打过招呼了,让姐姐蹲一班开学和我一起上三年级。
我问怎么我和姐姐就差一个月我三年级姐姐是四年级?
妈妈道:“谁知道呢,人家规定的嘛。你生日小早了人家不让入。”
妈妈看着读英语的姐姐:“人家姐姐念英语多好听呢,圆圆就概也没听得她念过。”
姥姥笑:“姐姐一天就叽里咕噜说嘛,也不知道人家净念点儿啥。”
“以前我给圆圆买的磁带让她学英语她也不给好好学,人家里头说‘米饭米饭rics’她弄个‘米饭里饭我爱吃’。”
姥姥仰头大笑:“可不她爱吃!越让她干啥越不干啥,脾气一上来真气得你舞肚翻肠。牵着不走,打着倒退那么块料!”
见我一直看她于是姥姥低头问我:“你知道那是啥不?”
“啥?”
“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