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新华书店的门,我一眼就看到了矮桌上成套的?虹猫蓝兔?书籍。我惊呼一声,跑离爸爸妈妈身边兴奋地指着铺陈了一桌的书:“这么多虹猫蓝兔!”
“喜欢就挑一本儿吧。”
我左看右看,每侧的封面都不一样,拿起这个,放下那个,挑的眼花缭乱。我期待地望着妈妈:“我能挑两本儿吗?”
爸爸也慢悠悠走了过来。
妈妈沉吟一下,“就一本儿吧。”
我有些沮丧但也觉得合理,于是在昏头昏脑的兴奋中挑了本第八集。
我紧紧抱着怀里那册薄薄的书,临走,望着那些高高摞起来的整册?虹猫蓝兔七侠传?。
有谁能买得起一套呢?
跟着电梯上到二楼,楼梯口是一排售卖各种品牌学习机的柜台,爸爸向里走了一段停在一家玩具店前。
琳琅满目的货架上我一眼就相中那只高高挂在右数第二个位置的橘色小熊。
小熊呈坐姿,两只张开的短手像是在要抱抱,它胸前有对横穿一支箭的赤色桃心,两只浅粉色的脚掌各贴着一片倒悬的桃心。
售货阿姨弯下腰微笑着问我喜欢哪个,我毫不犹豫地指向挂在上面的那只橘色小熊。
站在我前面的爸爸一直在抓捏挂在小橘熊旁边的粉色大熊:“我看这个挺好。”
售货阿姨看看爸爸又看看我:“要哪个阿姨给你拿下来。”
我指着那只小橘熊。
阿姨用长杆将小熊取下放到我手里:“这个小熊会亮灯,一拍屁股两只眼睛就会闪。”说着阿姨给我演示了一遍。
阿姨把它抱给我,但现在它还不是我的小熊我不敢玩它,只抱着它捏了捏它硬硬的三角鼻子。
爸爸问:“这个多少钱?”
“三十一。”
爸爸又指指那只粉熊:“这个呢?”
“二十六。”
“这粉的比它大还比它便宜?”
阿姨摆弄着只小橘熊:“这个小的能亮灯,那个粉的比较大但是不亮灯,带灯的就贵点儿。”
妈妈说:“要哪个呀你挑吧。”
爸爸还是紧紧挨着那只大粉熊。
我坚定地说:“橘色。”
紧紧怀抱着我的小熊和书我高兴地往前走。
妈妈笑道:“这回就有它跟你作伴儿了。”
爸爸道:“书也买了熊也买了,以后就一个儿睡了啊。”
我抱着小熊的手松下来:反正就算不买我也不会来烦你们。
走到熟悉的街口,拐角处是爸爸妈妈以前经营的小饭店,背后大坡两侧一边是粗壮的绿树一边是间隔在楼房与平房沟壑间的铁栏。沿着铺在脚下的四方石板路向前,左侧有一排平顶车棚,里面摆着很多自行车。车棚的小屋里有个老头,他每天不管走到哪都提着那串哗哗作响的钥匙。
这排墙有几个三角抹坡,我经常能看到有人背过身藏在里面东张西望,也有神态自若的,不过大多都鬼鬼祟祟,而且都是男的。反正我没见过有女人。
我一直怀疑他们是小偷,藏在里面数赃,不然都悄咪咪的掏什么?
车棚斜前不远的位置有片垃圾堆,楼里的住户一甩手就能让一大包垃圾飞越平房与楼房之间那道窄而深的沟壑使它们准确无误地落到我们这里来。
前方陡立斜坡的右侧是一列扁平的台阶,头顶有处平台,平台这边是看上去很有年代感的红砖楼房,对面平房一半是硬山顶一半是小二层的平顶。
两处平房中间连着一道台阶,紧挨台阶的杂物房前是臭气熏天的下水道,天气一热就发出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上了楼往右拐,窄窄的走廊上有一排涂着绿漆的矮栏杆,踏上薄薄的水泥楼板往前正数第二户就是我们家。
外面的窗台上摆着妈妈养的“花”,仙人球、万年青、玻璃树,妈妈喜欢养花,但好看的花养不活,只能养些极顽强的品种。又或许本来这里就没什么好看的花。
窗台下是一只从饭店带回来的、拿空豆瓣酱桶做成的泔水桶,那个有些可笑的脏兮兮的小桶旁立着拖布。
这间二十来平米的屋子被分成三间,大屋、小屋和厨房。一进门的地方放着枣红皮面的沙发,对面墙角处有一架铁炉,靠西墙的地方是一张洗得发白的牙黄底色团簇红花单的双人床,床边一台扇贝形花纹的西式象牙白梳妆台,台角磕破漆的地方露出压实的棕黄木屑。挤在另一侧窄细的过道上是与梳妆台相配套的白色矮柜,柜上立着一台笨重的老式电视机。
我把小熊和书放到床上又磨磨唧唧把小熊摆到花心上才不情愿地走过去让妈妈教我写自己的名字。
我觉得我名字里的字一个比一个难写,尤其是姓,好复杂。为什么我不能叫“一一一”呢?
我写的字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每次都写不对,忍耐着写了一会儿我就不想写了,终于等到妈妈松口我便如获大赦般飞跑出去。
当我习惯性的看向天空时不由一愣——没有月亮。手指松松搭在栏杆上,我拍着栏杆听它一路叮叮当当地响,细长走廊的尽头我趴在栏杆上双脚伸出去晃啊晃:坡下的垃圾堆在夜色中隐没,高楼的窗户里映出黄白的光,并不纯粹的黑暗下,远处雾腾腾、混沌又渺茫。
这里的天好高,星也疏疏落落又淡又小,原来伸手便可触碰的东西忽然间遥不可及。
这就是城市吗?
妈妈的好朋友董姨给我买了一件胸前排一列淡紫小花,腰间系着条淡紫飘带的白纱裙。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裙子。
妈妈把它拿到小屋说等到照相的时候穿,见妈妈要把它放进柜子里我急忙挽留我的裙子:“再让我看看!”
摸着它淡紫色的飘带我不由感叹:“我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裙子!”
妈妈笑道:“好看吧,你董姨可会买东西呢。”
等妈妈关上柜门我还是忍不住把心里一直想的事告诉妈妈:“妈妈,我觉得董姨跟咱们不一样。”
妈妈一愣:“哪儿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