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带黄昏的阳光比午后的更粘稠而浓烈,像奶油蛋糕融化后的黄橙橙的浆水,流淌到国王港的每一幢房屋周遭,弥漫着齁甜的氤氲,也炎热得令人不适。
亚洛斯驻足于窗台,看着窗外的夕阳。
他一点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没有责任感与担当精神的人。他对责任有种病态的在乎,这是基于早年残酷的家庭暴力留下的后遗症,但正是如此,他又放弃了一些令人不安的担当。
他确信自己需要勇敢一些,再次取得女爵的信任与原谅——上一次是在反抗湾的大桥上,以已然迷失方向的灰钥社密探的身份主动请求她的谅解。
灰钥社,还有其长生不死的领导者撒奥斯,效力于阶级、贵族、正义、复仇与记忆的女神——俄狄卡。
他们整整两千年都在保存众神的秘密,不择手段地打压铸魂学——因为这门科学能够实现真正意义上的“造神”,鹿林的灵魂学灾难与他们无不相关。
海信瑟斯的上一次觉醒与他们紧密相关,尽管它们已然被海信瑟斯打垮了,但对他来说是依旧糟糕透顶的东西。
他曾被这个邪恶组织愚弄,世界被这个组织欺骗,人们赖以生活的社会与过往的历史都被这个组织建立在谎话连篇的基石上。
结束在影中阳的冒险后,他致力于解散余下的灰钥社残部——作为曾经误入歧途的侍僧,如何学会自主选择道路是他毕生的课题,这个沉重责任一直困扰着他。
无穷无尽的困扰。
在国王港,他花了点精力欺骗铸魂师,与他们一起工作,以获取他们的信任,希望借此取得一些关于灰钥社残存势力的一些情报。
有时候,他会想念坚定不移行走在自己道路上的海信瑟斯,他认为自己也许永远也学不会她的行事作风。
而他马上就要直面她了。
此外他还要担忧自己灵魂觉醒后的另一个人的狂躁与嘲笑——伊莎弥尔。
那个上辈子来自乡下的疯婆娘……
得了吧,除了嚼舌头你就是什么都不会的蠢蛋!
伊莎弥尔咯咯咯的笑声比早晨鸣叫的公鸡还要刺耳。
亚洛斯回身坐于床边很久,捧着一本书,直到手指的表皮都被粗糙的书页磨坏。
他看了眼搁置于床头柜上的魔典与附魔的铁权杖,再次扭头看向窗外,仿佛寄托于能从中找到答案与希望似的。
褐色薄暮笼罩已然徘徊于橘色灯光周围,即使是入夜,卫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之际,街道上的噪音与叫嚷也没有消停的时分。
人们推着酒桶摇摇晃晃前行,攀爬在路灯上挂彩带,从影子的尽头逐渐靠近总督府邸。
他为这副局面找了一个良好的说辞——他们已经在为明天的宴会做准备了。
从挖掘场一路平安的返程后,总督的邀请盛情异常,不仅仅是明晚的舞会,而且也用府邸提供了舒适的居所,他看到海信瑟斯瞬间就欣然接受了,一脸欣喜而得意。
很符合她自恋与爱凑热闹的秉性。一点也没变。
一路的风平浪静,字面意义。对亚洛斯来说,同样可以称之为波澜不惊。
返程的途中,努亚堡的灵视者就对他敷衍了一句话——可以。这是他向她主动提出的加入冒险队伍的请求后得到的简单答复。
除此之外,他只能孤独地怀念一下在聚鹿帝国的母亲,以及和老熟人艾德尔、玛奈哈进行不算有趣的聊天打趣,或者认识一下那位满口冈恩的特立独行的牧师。
自四年前于努亚堡阔别后,从某种意义上,他不喜欢现在的状态,他确信他和海信瑟斯之间存在着一种难以弥合的间隙,纵使是时光的流逝也无法填补。
他不会怯弱地相信这不是自己造成的。但他不喜欢女爵的权威,她的高高在上令人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