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曾经的昂德拉的巡礼者——即帮助人们遗忘过去的修士,她发出如释重负般的轻叹,卸下了所有旅途中的辛劳与疲倦。
巡礼者的职责就是致力于人们忘却。
无论是糟糕的情书、尴尬的传家宝、看不懂的烂诗,或者是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反正是代表着人们想要遗忘的某一件事,或者某一片段,收集好抛入大海,通通交给悲痛女神——昂德拉。
遗忘是无法承受记忆的负担的最好归宿。
只不过玛奈哈也有需要自己忘记的东西——灵魂疾病导致的灾难性的飞来横祸,夜梦中的可怖景象一幕一幕重演。无意识的咆哮,愤怒的咬牙,急躁的挥拳,都会成为一整夜挥之不去的的梦魇。
和他一样的遭遇,但有着根本性的不同。他是灵视者,而玛奈哈不是。
她喜欢战争,喜欢刀剑碰撞的声音,乐于冒险,将生命置于刺激的流浪中。
她去过聚鹿帝国,也到过鹿林自治领,在亡焰列岛享受过海盗的刺激,也在瓦利亚共和国挥金如土,最终在旧瓦利亚当雇佣兵的时候,她试图安抚一个受惊的老女人,然后晕厥了。
一夜过去,她沉浸在了无法克制的不能忘记的幻象中,视网膜上充满了各种异物。她想起来了做军队的指挥官日子,聚鹿帝国统一之前,五百年前的战争里,她下令屠杀了一个村庄,将所有人钉在了森林里。
愧疚和悔恨、痛苦压垮了她。
最终她在白际山的陨月修道院选择浸入昂德拉的祝福,站在盐之井里沐浴昂德拉的涨潮,让那些阴魂不散的支离破碎的东西远离头脑。
她可以忘却,毫无负担的,而他不能,他是灵视者——
现在是,下辈子是,永远是。
永恒的记忆。
她的叹息让耳际的轰鸣突然炸响了。
脑袋里奔腾的血液,与耳际永不休止的私语构成一道令他头昏脑眩的杂乱无章的乐曲。
羡慕、嫉妒、气恨……一系列糟糕透顶的情绪影响着他。
艾德尔偷偷瞥向了海信瑟斯。
他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耸了耸肩。
“我睡的很好,希望你也一样,灵视者。”玛奈哈轻声说,她微微低下头,细致地观察着海信瑟斯的神色。她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焦虑和憔悴,尽管这掩饰地很好。
“如果你还遭受着一些很痛苦的东西,我建议你也试试——陨月修道院的大门依然开着,悲伤女神的盐之井依然富有活力。”
“虽然生活被我不记得的东西塑造着,但能向前看的感觉无论如何都比停滞在过去要好。”
“我觉得我很好——”
海信瑟斯口是心非地说,声音很大,仿佛大声说话能助长一份勇气。他下意识地看向吵闹的人群,沸反盈天和热衷八卦是他们最喜欢的夜间活动。
人满为患,觥筹交错,都是因为灵视者而聚集于此,他毫不怀疑半个镇的人都挤到了这里。
法师们制造的五光十色的灯光很廉价,一看就是些糟糕货色,学艺不精,要么是自学成才的家伙,要么就是在学院里天天逃课,反正他们的手艺只能在酒馆里赚点钱。
“真的!”他压制住扭曲的愁容,笑起来,努力表演得不那么生硬和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