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边沟有石头，要不，幸好。僧人双手合十，王泰才看身边地上扔着一个背包，好像，还裹着两把带鞘的刀。太阳不知什么时候过了西山，天色黯淡间，僧人面目不清，立在自己和卡车之间，王泰一时有些恍惚。瞬息事物归于平静，只余颓然。

多亏您啊。王泰捂着胸口，迈不开步子，慢慢坐在道旁边沟沿上。混乱思绪里，一切都显出叵测。

没事，你车上那人也没事，歹人？

唉，不是，是疯了，算了，师傅，您是不是槐颖那边，垣丘的？

对，在家时在那儿，你像BJ的，车牌是“豫”。僧人面无表情。

是，说不上是哪儿人了，我之前也在垣丘。王泰安定了些，过去又回来了，人们都已散尽的曾经跟着时间浮动。

那算故人了。僧人顿了一下，开始收拾自己的行装。王泰在世上的流徙，胆战心惊的随波逐流，此刻被既往拒之千里，又为机缘所搭救。

师傅，谢你。王泰坐在那里，浑身无力。

不记挂。僧人转身而去。

我叫王泰。僧人似乎顿了顿，继续走了。

看着他慢慢远去，天顷刻暗下来，奇遇后只剩下王泰和自己的疼痛。这么大的山，长路遥遥，他不知这个不认识的故人要去哪里。风吹得人一激灵，僧人已经不见了。

这倒该是真的还是梦，像那个老妪一样，是否极泰来吗？那“否”又在前面了。想起发合，王泰胸口一疼，一时动弹不得。到此刻，发合那举动是因为什么他都没想。

巡检镇派出所里的人说的很清楚：没有能力帮他找人，要等的话，随便，有招待所。又一个人不见了，只有王泰见证了那一瞬间。警察不是不信他，人家是有些忙，意思是别来回问怎么办。

只那几间房子，狗都不叫，看着自己那车钢锭，王泰不再犹豫了。他把一张纸条给警察，说先送货，要是那个叫左发合的人能到这镇子，帮忙带话说过几天车回来还过这儿。纸条的下面，是一条烟。那人呲牙一笑：是这，我给你打几个电话，看谁见了叫回镇上等你，得行？

行，那我走了。

夜路上，王泰越走越觉得每个上坡的路段都像发合跳车的地方，下意识揉揉胸口，便越开越慢。一路上，他只要想起发合，就会浮现那老妪被自己想象的神情，还有实在想不起的白玉的面貌。一个人在路上，发合在不在车上区别不大，而坏处显然比好处多。这车差点儿就毁在他手里。王泰想知道发合为什么跳车，但先把钢锭送到成都。

你看清了？确实看清了？白义看着发合，又回身看了看白玉屋子里桌上那张照片。

我，觉得。发合嗫嚅着，头上冒着热气，满身烂污，疲惫不堪。

那几台拖拉机过去的时候，他像是什么也没看见，每天能见到路上那么多陌生人，一个一个，或者一群一群，跟身边的树木一样。发合不是出来找暂时消失的人，是被动的跟着被安排的位置，等待。他没有情愿与否的选择，在路上的时候也不睡觉，想不起来自己在想什么。直到拖拉机的声音快要消失的那一瞬间。

那股气息，曾经想不离须臾的味道，因为什么从窗外飘来，绳索一样维系着沉睡的情节。发合想起了白玉的面孔，她身着山民的衣装，满目忧伤，没有顾盼，像自己一样心里空空的等待着什么。他甚至看到了她抱着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她是白玉？发合想不清楚，但不再迟疑，不能让拖拉机更远了，他毫不犹豫的拉开车门，往外时还蹦了一下，感觉自己在向后飞，这就要赶上那些人。落地的疼痛他并没有在意，发合开始跑，在自认为的方向上追，认为自己越来越肯定刚才看见了白玉，包括表情。狂喜让他的身体被意识支配。世上没有两个长得完全一样的人，而没有感受不到的存在。所以她会在这里的此时此刻，他当然会随之而来。这是注定的，疾缓无论，总会到来。

发合一时不觉得天会黑，因为月亮出来到处会明晃晃的。那时他去广化寺后面的平台，白玉应该会在那里，想自己的心事。他确信，就是这么久了也赶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