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算了,该回来自然就回来了,跑啥呢?
自己娃,要寻呢。
嗨嗨,咋说你呢,给你说实话吧,你可把人当蛋扯呢。
老白闻言不吭声了,不知道这个人想表达的真实意思是什么。这事儿,跟他有个锤子关系。而思量这些该多么无聊啊,有那么多路需要走,有那么多时间需要等待。他顾不上。而只有发合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白义想停下来。
厂里明白,家里遇到横事,一点也不体谅说不过去。不过这小伙儿整天的神是散的,再接着倒班儿,出了什么事儿兜不住。他们很正式的到家里,发了函,意思让发合接着好好上班。左国庆没说什么,客客气气送走厂里的人,看儿子现在的状态,上班怕也好不了。他心里装着事儿,帮不了,只能等着他自己明白。过得真慢,赵慧玲还是一背着外人在合适的夜里,从失神慢慢转为哭泣。左国庆知道,自家是败了,熬一天算一天,问不了为什么,谁也弄不明白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触了哪路鬼神,那么豪横的父亲愣是给“委屈死了”。左秀娥想到这些的时候,把自己的过去也捋了一遍,常无端恐惧,并叹息无能为力。那个道士说的对啊,顷刻间灰飞烟灭,不信不行。既然有了这样的定数,总有转运的时候吧,谁知道呢。能不能再遇上那个道士,让这日子有个转折才是。发合是她最疼的,现在那样子,真让人绝望。而疼他要拯救他,让他继续活着,正常的活。
左秀娥每天正常的给发合做饭,拾掇院子,洗洗涮涮,以这种勉强的家常陪着他。有时,也说几句,左秀娥总觉着话就落在棉花包上了。
发合,你跟我说你都咋想的,委屈地。
姑,我好着呢,不委屈,要不是跟白玉,没有今天这狼场,我爷不会一下就走了,那你说咋办,我不知道还能咋样。
当姑的有再多的话,听到这些,就知道说了也是废话,说不说都一样。那就陪着他耗吧,一天天的,看哪天是个头儿。自己人的理解更透彻,虽无计奈何,外人看来的颓败,总是不解。他们不会与别人争辩,也不会倾听,院子关上之后上面那一井的天是垣丘的,山一样四下合围而来,似乎世界上只他们几人在沉默中停顿下去,直到继续出什么事让几乎固定的规律再次改变。
那陌生人上门的时候,满巷子的人都惊了一下。魑魅魍魉,就是要找事儿多的人家下手啊。
说那人獐头鼠目一点也不夸张,军大衣磨得锃亮,见谁都像被围捕的走兽。垣丘没几个人懂他的话,还是派出所的人把他领到左家来的。那几声拍门确实吓人一跳。片儿警知道他家的事——县城谁不知道——所以表面上很客气:左姨,这人寻你,没事,有问题有我呢,他说不清我给你说。
确实,那人口音太重,气急败坏里眼睛持续饱含怨气。发合根本没出屋子,左国庆叹了口气回身进屋,只左秀娥一脸迷惑的看着这俩人,不知道是什么事又来了。她只是听清楚了自己好像要赔钱,可惜是明白不了因果。而她觉得自己一点也不着急。这在过去也还可能慌张一下,现在还有什么所谓呢。
片警没有打断那人,平静地看着他越来越激烈得说着,冲左秀娥笑笑,并不着急解释。最后,那人一屁股坐在檐下,摸出根烟点上,忿忿抽着,像有天大的冤屈。
姨,没听明白?
没有,说是赔钱是不?
是,那你不急哦。
不急,来都来了。左秀娥平静的看了一眼那个外乡人。
你那个儿子,就是王泰,可有些年头没回来了。
哦?!。左秀娥眼里显然颤了一下:他是他的事,当年不是说清楚了了么。
姨,你不着急哦,我长话短说,省得上火,还麻烦。说这话时,片警把院子瞄了几眼——这里有因为着急离去的人:单是王泰现在的事,我核实了,过去那事算过去了,现在有点麻烦,这人是湖南的,叫啥县?
以脏。那人狠狠地说。
宜章县,王泰的车过这人的村子时候,把人撞了,是个老婆儿,是这人——这人叫杨旭春——他妈,现在王泰叫扣了,人家要私了,要钱。
那给了钱能了不能了?
能,我刚才核实了。他挨近左秀娥压低声音说:实际是一人一半责任,在人家地盘儿,不赔钱怕是不行。
那得多少钱?
哎,你自己说,多钱?
而丝丸。那人没有抬头,坚决的说着。
唉,我真还……左秀娥笑了,气笑了,迟点说我日你妈。那个数字对她毫无意义,想赔不想赔的也拿不出来。王源走了这些年,留下的女儿王艳争气,去了美国留学,只有音讯,没再回来。王泰那年把厂里车卖了,以为得逞,畏罪潜逃,实际上那车大卸八块后又被拼起来拉回厂里。没人理他,他也没跟谁联系过。不是自己的骨肉,左秀娥渐渐也不想了。没想到时至今日又以这样熬煎的方纠缠,她没办法,哪怕觉得是一家人,哪怕离乱还是一家人。因为王源,给了她人生最好的那几年。可是二十万啊。
警官,你贵姓?
哦,免贵,姓孙。
孙师,既然咱派出所出面,我相信,王泰按说算我娃,走了几年公安上也清楚,这事我不能不管,可咱摸良心说,二十万?他跑这么远来没想想我有没有。
姨,我在派出所都跟他说了不知多少遍了,带他来,当面死心也就行了,按交规真判,王泰连一年也到不了,民事上那就再说了。
我说了要管呢,你能跟他商量不?不敢二十万,太多。
姨,你来。小孙把左秀娥拉到一旁,刚好是发合的屋门口,压低声音:你以为这是个啥货呢?他妈死了他狗日满心是钱,可是看你想不想揽这事了,毕竟,王泰哦,你也能不管。
要管,他爸去世的时候有话,能帮就帮。
那是这,你说多少钱,行了就行,不行我把怂打发走。
左秀娥盘算了一下,把自己的细软存折全想到了,确实差得有些离谱儿。自己可能管不了了,心里便没什么负担:小孙,算了,差得远,你给那人说我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