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进酒并无惶恐不安之情,反倒跟往常一样生火煮饭,吃饱喝足后开始练拳。
待到日头惨烈,夕阳西落之时,方才停下动作,拎起墙边骨灰,推门匆匆而走。
他已想好怎么解决这事。
缓水区地界,舅甥俩依旧在等待。
青皮啃着才从河中捞出的渔货,终是耐不住性子,怒骂道:
“大舅,这王八蛋不会跑了吧?”
“放心,跑不了。”李泰神色轻松,半无焦躁,指着河对岸道:“咱们今天来时,队里就有人在下游守着,那小子要么去县城,要么被堵住,哪那么容易跑。”
青皮一听急了,丢下渔货,神情急迫不安:“这样一来,岂不是在给别人送钱?”
捞尸队有不成文的规矩。
发现可以捞取油水的目标,秉承先到先得的做法。
若是那江姓小子被队里其他人撞见,获得的油水钱财,就跟他们舅甥俩没了关系。
凡是牵扯到钱财方面的事情,青皮均是警惕。
无他,穷怕了。
“没那么严重,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李泰想了半天,才记起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他吃完渔货,随手将骨头扔进河里,语气自信:“那小子家可在清源村,就算跑也要收拾家当。”
“可是我看过了,他家什么都没有。”青皮嘟囔一句,心中仍旧不安。
“你这孩子,与其想这想那,还不如多思考一下,应该怎么在大当家面前多多表现。”
李泰眉头一皱,问起之前旧事:
“十字街那老婆娘怎么回事,我们淹死了她儿子,虽然没拿到报酬,可伪造的欠条可在你身上,为什么没拿回油水?”
几日前,李泰因不曾开张,便动了歪心思。
他伙同阿龙,合力将拾慧书屋的少主人溺死在河里,然后再由后者进行打捞,以此索要钱财。
为了能把利益更大化,李泰甚至安排侄儿再去一次,尽可能捞到更多。
反正人已经死了,欠了多少钱还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没人会细查原由。
这种事情,捞尸队不知道做了多少起,每次都能赚的盆满钵满。
如今那清水河当中的尸体,十有八九都是这样来的。
当然,做出这等事情,肯定是经过了大当家的首肯,否则谁都不敢贸然行事。
并且这个法子,最早还是大当家想出来的。
可原本熟稔的行动,偏偏被人搅了局。
先是阿龙没有找到尸体,被江进酒摘了成果,后又有青皮被老妇忽悠,仅带回了一筐无用书籍。
万幸的是,大当家并没有发现。若是知道了,几个人少说要被刮层皮下来。
“她的确拿不出钱,拢共才几个铜板,连去胭脂街找姑娘都不够。”
青皮撇着嘴,手指摩擦着一直带在身上的铜钱,绑在上面的绳索来回晃悠。
“我们杀了她儿子,虽然没拿到钱,可有书啊,那么重肯定能卖不少吧。”
“你怎么这么笨!”李泰瞪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拿书有个屁用,当厕纸都觉得硬!”
“让那老太婆把商铺地契拿出来啊!”
“地契?那不还是纸嘛?”青皮不明所以,面露疑惑。
李泰听闻此言,心脏跟着慢了半拍,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
狗剩从小脑袋就笨,做事一根筋,只顾眼前利益,丝毫不去想其他东西。
可这种事情也没办法。
谁让他是自己亲儿子呢。
李泰一直把这个秘密,埋藏在心底。
他跟亲妹情投意合,早在年少时便发生了关系。
可这种事情,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会让人鄙夷唾骂,严重一点甚至还会被浸猪笼。
为了能瞒住秘密,李泰给妹妹说了一门亲事。
对方是县城当中出了名的傻子,本来就娶不到媳妇,有人送上门自然满口答应。
就这样,亲妹下嫁了过去。
结局让所有人都满意。
父母欣慰,傻子开心,他们俩时常私下缠绵。
直到亲妹怀孕,生出了狗剩……
李泰十分确认,这是自己的种,可青皮生来愚笨又嗜财短视的作态,却让他无比头疼。
这是亲近结合所诞下的恶果。
可总归是自己儿子,能怎么办,养着吧。
尤其是随着青皮日渐长大,模样愈发跟自己相似之后,李泰更是开始掏心掏肺,生怕苦了亲儿。
为此,他终身未娶,强硬回绝任何亲事,只想跟妹妹把狗剩养大,看着儿子成家立业。
最后甚至散尽家底将其弄进捞尸队,还手把手带在身边教导,就是想儿子过上好日子。
可儿子一连串的行事,真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但还是那句话,能怎么办呢?慢慢教吧。
自己还能干几年,不怕儿子没出息。
“狗剩啊……”李泰思绪万千,终是说不出狠话:“咱爷俩好好把这件事办妥当,到时候给你娶个媳妇。”
“我要两个。”
青皮嘿嘿直笑,伸出两根手指。
大舅从小就对自己百般好,这种要求断然不会拒绝。
“好,好,两个就两个。”李泰跟着笑,心头怒火渐消。
他扭头看向天色,望着通红夕阳一点点消失,沉吟一番道:“你刚才说得对,可不能让别人抢在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