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日夜,祀灶,庭燎,家家宴饮。
大冢宰府里却无甚节日气氛。
宇文护不好酒色,家中亦无豢养家伎,每日晚膳后便要处理军政,直至深夜,连节气也如此,经年不改。
宇文护虽然努力,可在治国军事上确实差点火候。不过,他有一个优点,就是有识大局,敢用人。
赵贵、独孤信以及拓跋余孽谋逆,宇文护没有通过夷三族来斩尽杀绝,而是最大程度地保存了关陇集团的整体实力,降低内耗对北周的综合国力的影响。
他虽然连杀宇文泰两个儿子,却也大幅度提拔了包括宇文宪、宇文直、宇文招、宇文盛、宇文纯等几个宇文泰的儿子。其中宇文宪、宇文直还可以独自领兵,宇文宪更是身兼军政要职。
此乃识大局,敢用人。
不过,这也让宇文护看起来很矛盾,既要翦除异己,又不扩大打击范围,既要削弱皇权当权臣,又没对宇文泰的儿子赶尽杀绝,自己篡位。
这一切皆因宇文护所追求的,只是宇文氏一家一姓的权利,是宇文氏对北周的绝对掌控。
而作为宇文氏家族的“族长”,宇文护的这一系列矛盾做法无疑保证了宇文氏对北周的绝对统治。
“诸子幼小,寇贼未宁,天下之事,属之于汝,以勉力以成吾志。”
这是宇文泰临终时对宇文护的嘱咐,宇文护也正在遵照宇文泰说的努力的去做。
在立威、废帝、杀人后,宇文氏的统治地位已经稳固,现在宇文护已经将目光看向了北齐。
前庭堂中,匆匆而来的叱罗协已将水龙始末禀报宇文护。
“大冢宰,事情已查明,皇帝令王统协助右宫伯于翼筹办水龙局。”
“于翼?”宇文护摇头轻笑,“弥罗突选的好人物,他知燕公当年于我有恩啊!”
见宇文护神色轻松,叱罗协提醒道:“那水龙局遍布长安城三十隅,虽每隅只二十员,可这六百人置于城内,或会成为皇帝手中的尖刀厚盾。”
“水龙局乃惠民之策,这是阳谋,此次我们已失先机,再没有阻挠的理由。”说罢,宇文护又轻叹一口气,“弥罗突此番有长进了。”
“大冢宰。”叱罗协又道:“此事来得突然,我以为,未央宫或是对王统行了拉拢之事,王统定是叛了,否则水龙当献您而非献皇帝。”
就在此时,书房门外传来府中管事禀报,“大冢宰,王统王将军到了。”
“进。”
叱罗协听到推门声,转头正好看到王统迈进书房,便阴阳怪气道:“王将军近来可是甚得皇上重用啊,恭喜了。”
王统并不理会,心知肚明宇文护为何召他而来,他向宇文护行了揖礼,“大冢宰,水龙虽是我献于皇上,可我并无异心。”
叱罗协冷笑道:“王将军说话与所做之事如此矛盾,岂不是笑话?”
“你可有解释?”宇文护看向王统,面色冷峻。
“皇上对我防备之心太盛。”王统道:“若我不献水龙,博取皇上信任,大冢宰安排我入未央宫便是形同虚设,毫无用处。”
叱罗协斥道:“可水龙局对大冢宰却是不利!”
宇文护不说话,算是默认了叱罗协所说。
王统却侧头看向叱咤罗协道:“不知道长史可会钓鱼?”
叱罗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细细思量其中关节。
王统补充道:“这水龙局乃我抛出的一个诱饵,大冢宰可让大司空于水龙军中安插人手,以便监视。届时便知里面何人来自何处,又是谁人亲近皇上,唆使皇上。”
“竖子!”
宇文护陡然拍案叱道:“是谁让你自作主张、妄自行事,你好大的胆子!”
王统拱手道:“大冢宰,统一心为大冢宰建功而已。”
叱罗协得意地看着王统道:“你须知道,大冢宰并不想皇上犯错,你擅作主张,该当何罪!”
此时,侧厅突然传来窸窸窣窣声音,随即听到一串脚步声,却是宇文苌楚闯了进来。
宇文苌楚拉着宇文护的大袖,求道:“阿父,你饶了王郎罢,他定是立功心切了。”
“阿楚,此乃国事,你不必多言。”
宇文护说了一句,随即看向向王统。
“王统,你须知,你既是我婿,只需安守本分,做好自己份内之事,很多东西便可唾手可得,切勿要自作聪明,蛇鼠两端,成为他人手中之刃,尤不自知。”
“是。”王统抬起头,看了一眼宇文苌楚。两个月没见,似乎长个了,长肉了,看来恢复得不错。
宇文苌楚感受到了王统的目光,羞得低下了头。
宇文护长叹了一声。
“退下吧,记住,大丈夫万勿短视,休再让我失望了。”
“统当谨记!”
王统退出前庭,转身向随着他一起退出来的宇文苌楚行了个揖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