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三百多年来的时光,卡莱尔.库伦从来没有想像过他生命的最后一天会站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中,双脚踏在柔软的纯白,迎面而来的寒风彷佛被磨利的刀面,每一缕气息都深深地切入他的皮肤。而这百年来的生命中。
他从来没有想像过这种时刻他们会分隔两地,即使只有几公尺的距离,即使他能够嗅到她的蜂蜜和薄荷叶的气息。
但没有她站在身旁似乎就是一种最根本的错误———有那麼一瞬,那个总是冷静沉著的数百岁金发吸血鬼忽然不知道该怎麼独自面对这一切,他已经太习惯只要一转头就能看见威廉满怀信任的脸庞。
习惯是种可怕的东西,尤其是累积了百年的习惯,但他没有选择。
距离爱丽丝预见的时间越来越接近,他和爱德华开始穿梭在人群间,将他们邀请而来的见证人排成他们认为最有利的防护队形。
艾密特和罗丝莉稳稳地站在第一线,卡莱尔迅速地将罗马尼亚来的疯狂访客拉到最没机会惹事生非的最后方,而爱德华则匆匆将贝拉拉到莎菲娜前方,Denali家族的以利沙和卡门安静地伫立在第三排,其余的人则以扩散的圆弧松散地站在由Denali家族与库伦家排成的第一线后方。
……接著,几乎是小心翼翼而且缓慢地地,他终於转向她。
在捕捉到她的身影那瞬间,卡莱尔冻结在原地———她真美丽,无法用言语形容。为什麼他以前从来没有发现她棕色的睫毛也能折射出清晰的彩虹?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研究出她的一举一动所反射、折射的每道光芒,而偏偏在这种时刻,他发现自己错了,Foolish mistake。
即使花了百年的时间,他们仍还没有完全熟悉彼此,但死神已经挥舞著镰刀站在他们几人的面前,双手捧著有毒的死亡……或是威廉给予的新称呼:『永恒』。她对某些糟糕透顶的事物总是赋予新的名字,就像她曾将他那不可轻易被原谅的『转变』视为『拯救』。
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她也帮它画上灿烂的色彩,让它看起来就像颗每个人都能接受的复活节彩蛋,而这总是能带走些许压在他肩上的重量。她的确是个出色的艺术家,『只属於』他的艺术家……这个听起来如此令人欣喜的所有格几乎让他有种眼眶湿润起来的错觉。
「卡莱尔,父亲,」爱德华站在贝拉的斜前方轻声提醒道。「时间快到了。」
最后一句话让他再度警觉起来,所以他将视线飞快地转到埃及的四名吸血鬼身上。
「我爱你……」她悄声地在他走过眼前时说道。他为此屏住了呼吸,彷佛这样就能将那三个字封在自己的呼吸,随著她的嗓音穿越耳朵浸入自己的灵魂。
(Oh Esme I love you more than I myself prehend.)
和绑带手镯上刻工繁复的家徽,他深切地望了她最后一眼———接著他松开手稳稳地站到空地的前端,没有再回头。
在他挺起胸膛的那一刻,穿著黑色斗篷的义大利制裁者踏著轻巧整齐的脚步迎面而来。
他们的行进扬起的风都带著浓浓的血腥味,厄洛无杂质的亮红色在短短的几秒内定定地盯著他深邃的金色,并露出一抹柔软微笑,彷佛是在凝视一名年幼又妄自菲薄的孩子般,和他记忆中的笑容一模一样。卡莱尔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阔别一百多年的再会,他很明白眼前的义大利人不再是那名和他在华丽的大厅内辩论人类生命价值的长者……如果接下来还有辩论,那场辩论的主题将是:『库伦家是否被允许继续存活下来』。
真是难以想像,他不禁心想。阅读希腊的盲诗人荷马笔下描绘的战时场景是件容易的事情,他很轻易就能感受到书里的英雄每一剑挥下的无畏力道、每一句回忆战争的华丽诗句的力量。但卡莱尔发现当自己成为那一段段故事的主要角色之一时。
他没办法像Achilles一样无所畏惧,因为他的肩上不只担起自己的性命,还有在他身后的所有人,他害怕一个小小的错误就会赔上所有见证人的生命……
或更重要的,『她』的生命;他没办法像Odysseus一样聪明机智,因为他面对的是比所有人都任性的、像个孩子一样只愿意看到自己想看的事实的国王。
孩子是不讲道理的,他们唯一想要的就只有最喜欢的糖果。
他听见Volturi对於芮妮思蜜这个存在提出狡猾的质疑,接著他的儿子和他的女儿站到厄洛跟前,他满怀惊惧地看著芮妮思蜜伸出稚嫩的小手碰触他白蜡般的手掌。
卡莱尔敏锐的听觉捕捉到威廉从后方传来的一声呻吟,而他必须逼迫自己专注在Volturi的一举一动,但他还是想尽办法往后退了一些,朝她靠近了一些……
「拜托?」芮妮思蜜用著鸟鸣般细柔高亢的嗓音恳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