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市生意,自古有之,只不过黎明后转移到了暗处。
还有每周一次大集,照样的十分热闹,只不过以前都搁县里,现在都跑到野外小树林里头了。
毕竟证策不允许。
“我就说了吧,整个杨家堡,就你最心善,见不得别人苦,明明……”
“明明你这孩子才是吃了最多的苦,你爷奶家真不是个东西。”
“害,老杨叔,别说这些东西啦,都过去整五年啦。”
六岁的小娃娃,照顾两岁和四岁的豆芽菜,一把屎一把尿把弟妹们拉扯大,还要保护不被爷奶家欺负,直到十一岁回娘家村里,眼泪都是辛酸,确实是苦。
正聊着呢,办公间的门被人敲的碰碰响,个十三四岁的男娃闯了进来。
狗娃还没喘匀气,开口就喊:
“老杨叔,打起来啦,知青点打起来啦,流了好多血,你快去看看呀!”
昨天才想着,多了七个人,知青点刚好三十人,该更热闹了,没想到这才不到十五小时呢,果真就热闹起来了。
“这一天天的,也没个消停。”
杨开泰很生气。
出了办公间,开始点名,有男有女,这是要去拉架,处理闹事的人,自然需要人手。
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出了大队部,往知青点而去。
“浓打人还有理了,看叶锦莹脑袋都被你砸破啦,浓是泼妇不成,是没爹教,还是没娘养,各位大婶、嫂子,浓要为我们做主啊。”
“我们才刚开到杨堡大队,这些老知青不仅要抢我们的东西,开口骂人,还动手打人,这可太欺负人啦。”
“浓吃不上粮食关莪们屁事,想吃粮食,浓自己勤快干活啊,浓懒得和粪坑里的蛆一样,浓是街溜子还是二流子,浓脑子瓦塔啦装的都是粪……”
还没到老地主屋,远远就听到一串秃噜嘴皮子的机关枪也似骂人的话。
说是泼妇,还差了点道行,说是邻里吵嘴,语速飞快又极为厉害,对方半天插不上嘴。
院里已经围了一圈叔叔婶子,报信的狗娃嚷嚷着:大队长来啦!
人群这才散开一条缝。
这院子是真的大,三十个知青,十多个看热闹的人,多了十几个人,一点都不拥挤。
沪市来的小姑娘可算消停了。
昨儿个霍奇林了解了一圈,这小姑娘叫做林宥鹈,家里孩子多得很,三个姐姐都嫁人了,一个哥哥待结婚,还有两个弟弟。
老娘为了大儿子结婚彩礼,想把林宥鹈卖给瘸子当媳妇,姑娘家不愿意,便偷了户口本主动报名下乡。
另外一个新来的姑娘粤省人,范许勤,同样家里孩子多,两个弟弟两个妹妹,一个职工养着七口人,实在养不活了,便让大姐下乡去地里刨食。
或许是见到大队长来了,也可能是林宥鹈叭叭的嘴终于有了消停,沐林双愤怒的小眼儿一挑:
“俺大人怎么没理啦?也不瞅瞅你们穿的是啥破烂,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好东西,那可是棉花、麻布,肯定是在大队上偷来的。”
“而且只有大队上才有细粮,我瞅着,一定是昨晚你们这七个坏东西把大队粮仓撬了,你可别告诉我都是大队分的口粮,老娘辛苦一年,不是红薯就是土豆,要不就是带麦麸的灰面。”
“你们这些偷子,挨了打都是轻的……”
‘嘭’
却是霍奇林受不了这女知青组长满嘴的蠢话,抬脚把地上一张带血的矮脚凳像足球一样往沐林双那儿传。
‘球’速飞快,还在空中打着旋,沐林双没反应过来,接不住‘球’,凳子撞在她小腿肚上。
打断了沐知青的话,也让她踉跄着走了两步,然后侧身跌倒在地上。
愣了几秒。
“谁?哪个欠抽的打俺?瞎了你的狗眼子,屁股墩裂开四瓣的狗玩意……”
“我踹的!你有意见?”
霍奇林吼了一声,才有闲暇端详情况。
除了沐林双,院子里还躺了俩,一男一女,女的是叶锦莹,坐在地上捂着后脑勺,地上有一滩血,男的同样是个新来的知青,叫墨顾家,额头同样被砸了个口子。
“华子高,你是瞎了眼吗?十多个大男人,就看着新来的知青被欺负?还是说打人也有你一份?”
男知青组长其实站的远远的,显然不想参与纷争,正要开口解释,霍奇林根本不给机会。
“还有你,沐林双,打人有理?你可真敢说出口,粮是我分的,棉花麻布是新来的找我借的,怎么?你想说东西都是我偷来的不成?”
杨堡大队这块土地上,种什么活什么,棉麻都是有收成的,婶子们也乐意纺一些土布,拿到早市上或赶大集,多少都能换几块钱。
而且现在这年景,布票、棉花票都还没推出,虽然也快到全民票证时代,眼瞅着也就这几个月,但目前只有粮油糖三种票证。
谁都知道霍奇林倒腾了很多家底,手上有棉花、布料,大队上根本没人怀疑来路。
“沐知青,你也来了两年多,大队上每个人眼睛都是雪亮的,平时你为人怎么样、做了什么事,大队就那么点大,没一天就传遍了。”
“以前是给你面子,再怎么闹都是你们知青内部的事,大家都不惜的说你。”
“自私又自利,看到点好东西争着、抢着都想要,这里每一个女知青,哪个没被你强取豪夺过?”
“我还真真没见过比你更贪婪的人呐,你今天还打人,泼脏水,咱杨堡大队可从来没出过这种先例,你可做的真棒啊,给大家开了个好头。”
“看到好东西,你那么想要,你怎么不说县里镇上供销社里的东西都是你的呢?还是前两个月让你吃饱了,现在撑着了?”
前几个月推行公社,刚好赶在秋收,大队里执行证策,统一大锅饭,每个人不仅吃饱,油水也丰富。
“老杨叔,给牛打草料的活计,我看,交给新来的知青吧,我怕某些人吃撑了还没消化,干不了活儿。”
“你说了算,反正工分都是从你头上扣。”
打牛草比打猪草更累,五十斤喂饱老牛一日三餐只有三工分,猪草只要十斤就有一工分,奈何这种活儿都是交给大队上小崽子的,根本轮不到知青。
霍奇林发了一通火,和老杨叔对上了眼,也就住了嘴。
“李家她嫂子,媳妇儿,你们俩把这女子扶起来,牛娃,你去赶车,给这两娃娃带去公社卫生院给瞧一瞧,脑袋被打了可不是开玩笑。”
“沐知青,今天这事儿,我会记在你的档案上,好自为之。”
“另外,女知青组长……枚知青,以后就交给你了。”
被点名的枚余芳张了张嘴,半晌也没说话,她也同样来插队两年多了,就是个闷葫芦,做事倒是勤快。
老杨叔给事情定了性质,算是狠狠敲打了沐林双一次。
知青点的闹剧就这样草草收场。
霍奇林去到牛棚套了车,带着受伤的叶锦莹和墨顾家,连着其他两个帮忙的知青前往公社卫生所。
剩下院子里如何收场,自不必去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