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一场大雪,户外白茫茫一片落得真干净。
“哥,老师昨儿个说,如果积雪盖过脚面,今天就休沐。”
霍奇林在灶房忙碌着,大妹进来帮着烧火。
“成,休沐就休沐,今天咱们喝粥,炒个青椒肉丝,每人一個鸡蛋,我还磨了豆浆。”
如此丰富的早餐,整个公社都是独一份——猫冬时节,都不定有多少人家会吃早饭的。
等菜炒好,二妹和小弟也磨磨蹭蹭的起床,一家四口再聚在炕桌上,吃了早饭。
“珊妞儿,温妞儿,大树,快出来玩儿啊,堆雪人、打雪仗。”
大人们看到大雪,最多来一句:明年是个好年景,剩下的也就烦的不行。
小孩儿们却个个兴高采烈,除了堆雪人、打雪仗,还可以去山上滑爬犁。
“大树,带上爬犁呀,咱去山上玩儿。”
小伙伴们来叫人了,三根豆芽菜飞快扒了饭菜,得到霍奇林首肯,一个个蹦出家门。
孩子们就是爱玩儿,这是天性使然。
霍奇林收了碗筷,洗干净,抖抖手脚,便也出了门。
一路和叔叔婶婶打招呼。
人也不多,除了孩子们跑的欢,还在户外走动的大人们就那么四五个,还都是有目的性的,拿着背篓,往山上去。
说起来,霍家四兄妹住的地方,实际上距离村里也有点路,和知青点一样儿的,都是地主老财留下来的屋子。
是当初霍奇林给村里捐了三百斤白面儿,换来的居住权。
村里人要去山上,必定要经过四兄妹家门口。
“二舅,你今天也山上呐?”
迎面走来个黑面壮汉,是霍奇林嫡亲的二舅舅,叫做霍远琛,干农活儿、打猎、抓鱼都是一把好手。
黑面壮汉憨厚一笑:
“对,我搁山上走一趟,你舅妈三个月啦,可不得吃点好的,我瞧瞧有没有落跑的山鸡、野兔,有狍子最好啦,给她做一条围脖儿。”
杨堡大队算得上富裕,换做前两年,怀了孕,自家就把鸡宰了,现在每户只能养三只,要留着下蛋,可不只能上山找野味了?
霍奇林压低了声音:
“老舅啊,这冷的天,山上那还有什么野鸡野兔,去我那拿两只,保准是老母鸡,上次去镇上我让人宰了十只,都冻在地窖里呐。”
谎话张口就来,反正别人也没法拆穿。
遇上了人,也就只能折返回家。
霍远琛摸摸脑袋,颇有些不好意思:
“我说外甥崽,这些年吃了你不少东西,都不知道怎么还了。”
“啧,咱老爷们还说这些玩意儿,有啥子意思嘛,我可是你亲亲的外甥,我有本事,能弄到好东西,可不得想着亲人啊?”
“再说了,我娘刚走,我和老妹、小弟搬回村里,你和我大舅可不少帮我们。”
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常住,都会被人碎嘴子,几个女儿家的孩子们回来,更是会被七大姑八大姨的说闲话了。
要不是姥姥家心善,两个舅舅帮衬着,霍奇林想要在杨堡村站稳脚跟,说不得还有一大堆麻烦事儿。
回到家,霍奇林让二舅在院外等着,自个儿进了院中,往地窖里去。
地窖是真的宽敞,五六口大缸密封的严严实实,里面是不同种类的酸菜,还有咸蛋之类,余下角落里堆积着大白菜,冻鸡冻鸭也堆了有几只——做戏毕竟做全套嘛。
提了两只带出门,放到二舅背上背篓里,这黑面汉子是千恩万谢的。
完事儿,两人重回村里。
在霍远琛家门口分别,霍奇林继续往前路走。
数过十几户人家,来到村里唯一砖墙瓦房,也不敲门,直接推开门闪身进入。
屋里面积很大,不少老少爷们、婶儿姨姨都聚集在这里,几个凑一堆,或聊天打趣,或玩牌儿、或打马吊,热热闹闹。
这也就是猫冬了。
但凡换个时节,都不可能有这老些人,不是在干活儿,就是在干活儿的路上。
一路走一路打招呼。
“哟,这不是牛娃嘛,今儿个怎么有空来大队部?”
“瞧这牛娃越长越俊啦,十六了吧?你姥家有没有帮你相看?姨家女儿正巧十六,赶明儿去姨家瞅瞅?”
“得了呗,你那女儿小眼塌鼻大嘴巴,人牛娃能看对眼儿?”
“你要死了啊!咱女儿屁股大,好生养,人牛娃咋就看不上了?”
还真的看不上。
霍奇林赶快从女人堆里逃走。
才十六呢,着什么急?
而且霍奇林喜欢小家碧玉、盈盈一握,最好是江南风姿、身材亭亭、婀娜妩媚。
躲避着老娘们揩油的手,来到一扇挂着‘大队长’木牌的门前,敲了敲,直到传来‘进来’,这才推门而入。
厚厚的木板门关上,霍奇林松口气,好歹是隔绝门外部分喧嚣。
“牛娃啊,你咋过来啦?”
杨开泰正在办公,大队上三四百口人,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儿,这还是农闲呢,农忙时更是脚不沾地的。
“老杨叔,和你交代一下昨天知青的安排。”
“我给了一人二十斤口粮,十斤粗粮、十斤细粮,算是我资助大队的,一个月后我再让人来领口粮。”
“诶,又让你这崽儿破费了,我还想破脑袋解决这事儿呢,公社上知青补贴还没发下来,公中今年给五保户发粮,粮仓里粮食确实不多啦。”
一个月的时间,知青补贴再慢,那也必须得发下来了。
否则一定会饿死人。
“嗯,另外我给了他们一人十斤棉花,昨天你也看到啦,这批知青不比去年和前年,连件过冬的棉衣都没有,所以我给了布和棉花,让他们自己做。”
“娃儿啊,你哪来的棉花呀?”
杨开泰吓了一跳,一人十斤,那就是七十斤,还有布。
“夏天就开始囤的,囤了一百多斤,弟弟妹妹还有我自己都弹了新棉被,剩余的本想下次去镇上早市倒腾出去,这不看那些崽儿可怜,赶巧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