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卢仲远一行人赶赴月港东港时,港口外围已经人山人海。此时,竟然天光大放,日辉灿烂。
浓雾,竟散了!
仿佛这浓雾,竟是为了掩护这艘幽冥鬼船航行而来一般,待它出现,竟而散去。实在叫众人惊疑不定。
故而当下,这天下第一巨港在浓雾散去之后,竟无一船开海。
往日里海防馆在码头上的公干处总是围满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争抢着船引出海。如今却无一人来办船引,无一船敢离港。
这天下第一巨港,从未如此显得死气沉沉。
这艘鬼船竟让这艳阳日,蒙上一层阴沉沉的寒气。
卢仲远赶到之后,也是倒吸一口凉气,这样景象远不是他从那几个小厮口中能想象得到的。
但他毕竟是朝廷命官,世袭武勋,岂可在众人面前露怯,否则这局势更难收拾。
当下卢仲远便喝命船家找来小船让他能靠近这艘大鬼船。但此情此景之下,人人唯恐沾上回去,避之不及。
无奈之下,唯有找来海防馆的官家公干小船。卢仲远一行人才得以登船。
靖海行都司府一行二十六人,两只小船,正逐渐靠近那鬼船。然而卢仲远细心观察之下,就连他自己的手下中也有多人面色惨白,额露冷汗。
卢仲远决心秀一手本事提提大家士气,命人取来飞虎爪,在尚有六丈以上距离时,用力一掷。准确的将飞虎爪缠上了主桅杆。
随后他和几个亲兵迅速拉拽,未等小船贴上那鬼船,卢仲远一马当先,背负着另一捆绳索,抓着飞虎爪的铁索,从小船头奋力一跳,足足跳了一丈有余,随后使出矫健的身手,几乎是一眨眼功夫,就爬上了同样湿滑不堪的甲板。岸边围观群众有人爆发出一阵掌声与欢呼。
卢仲远上得甲板一刹那,不顾甲板上湿滑污糟,立刻一个前滚翻,往主桅杆下面滚过去,随即反手抽出钢刀,半蹲着四面戒备。
他可不信有什么鬼船进港这种精怪奇谭,此事定然有人捣鬼。围观人群都说无人接近和离开此船,想必捣鬼的人还在船上。
但是过了片刻,四周毫无动静,船艏船楼下方的排门破损倾倒,里面黑黢黢的,不见任何动静,只有一丝丝氤氲雾气若有若无的飘荡。随着阳光逐渐变强,似乎也都消失了。
很快,卢仲远的两名家丁马兵也攀爬上来,三人默契有加,互相掩护,系好第二根绳子,丢下去给其他的兵丁。
卢仲远的戒备状态稍稍松弛一些,开始搜索起这片甲板。
甲板上一片污糟,各种海垢的厚度看起来,沉在海水中怕是有五到十年了。
船木倒是上好的,看起来大体还未散架,甲板上的主架构保持的比较完整。
攀上船艏后,它的箭楼甲板边缘的围栏倒是有几处破裂,卢仲远掏出小刀刮了刮,依稀能看到用力蹬踏和火烧过的痕迹。
也许有人在这里搏斗过,然后掉落,或主动跳了船?不,也许更激烈,撞破了船艏箭楼的围栏。
等所有部下都战战兢兢的爬上来之后,卢仲远大声道:“别怕,鬼怕神罡,我的钢刀斩下过一十五名倭寇首级,鬼怪不敢近身。跟我进去查探清楚!”
众人进入了船楼的第一层,这船船体巨大,船艏后还多出半截第三层船楼,足有三层半,是海船中罕见的大船楼形制。作为福船来说,已经仅次于封舟,朝廷水师里的主力战船也不过如此了。
这船总长超过十五丈,船楼一层也得有个三丈余长,二丈宽。
众人进去,里面阴冷晦暗,地面上满是破碎的瓷器。一侧的墙上,有一个只剩下骷髅的死人被一把虎枪死死钉在上面。
卢仲远命人打出火折子来凑上去仔细查看,这骷髅尽管已经失去全部的皮肉,但仍然可以看出死前狰狞的姿态,而且不知为何其头颅上有些怪异的色彩。
他用小刀刮开一些海草海垢,竟然看到红黄蓝绿紫五色斑斓的线条出现在这死人的头盖骨上。
而且颜色的鲜艳程度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完全不像是在海里浸泡多年了那样。
什么毒?这么凶残?中了这种毒,不可能还能活呀,为啥还要花费力气用一把虎枪把他钉在船楼的墙上?
卢仲远走回甲板上,叫海防馆的差役回去找些大箩筐子和火把来。准备进船舱和船楼上层查探,再让跟上来的差役们把甲板和船楼里的东西清理一下,做做分类。
刚交代完,一个兵丁从船楼第一层跑出来,对卢仲远道:“指挥使大人,上船楼第二层的梯子是断的,您进来看看。”
回去昏暗的船楼第一层,卢仲远带的几个兵丁虽然仍有些紧张,但都已经有默契的开始清扫,捡拾一些碎瓷器,尸骨,盔甲和武器。
其中在一角的地面上,有一处残迹,隐约可以看出可能是一段木质楼梯。
有火烧斧砍的痕迹,碎片大都已经不知所踪,也许是被海水冲走了。
抬头一看,上面有一个拉环式门板,应当就是通往船楼第二层的门了。
这时,又有兵丁发现了两处通往下层船舱的拉门。
一处在外头甲板尾端,一处就在船楼一层往船艏下方尽头。
船楼里这个,在门板上居然压了两门大号铜发熕,合计重达千斤!
甲板尾端那一处,似乎原本也压着一些东西和火炮。
但这些东西都倾倒到两侧了,有的只留下印子,已经消失,似乎可以打开进入底舱。
现在的问题就是先查看船楼上层,还是先下船舱搜索。
卢仲远先叫来两个最信任的家丁马兵:“老张,老梅。你俩带六个弟兄,先把外面那个进船舱的门板打开,等海防馆的人送来火把,咱们再进船舱。把鸟铳都上药装好捻子。就守在门边,里边甭管什么东西敢冒头,先给三枪,再赏他们两箭。”
老张老梅都是拿二两银子月钱的马兵内丁,身手矫健,须臾间便可射出两三箭。
他俩得令之后,立刻叫走六名鸟铳兵丁,准备去打开甲板尾端的舱门。
卢仲远则带着十个弟兄攀上船艏,准备从最上方的船楼进入。其余几人则在甲板中间和船楼一层看守。
没成想,船楼上方的门也很厚重坚固,被什么东西从里面堵死了。窗户后面似乎也钉上了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