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里面有人,怕是也出不来。
众人只得用刀不断劈砍,钉在窗户上的木板似乎也是柚木之类过了桐油的船木。也许是船上本就备有的修补材料。
虽然坚韧耐浸泡,但毕竟沉水时间太久,可能出水后又经过暴晒,几下子便被众兵丁砍烂。
里面只有两具勉强维持人形的朽烂尸骨,地面上更是有好些散落的尸骸。
这里面似乎也泡过海水,但时间不是很长。
除了尸骨外,还有一些锈迹斑斑的鸟铳,短铳,刀剑。
另外有些瓷器,似乎还有些银两金玉器物。
众兵丁一下看直了眼,都望向卢仲远。
卢仲远当然知道他们想什么,于是道:“瓷器不动,金银珠玉,带字儿的留下,不带字儿的全拿。回营房再合计,今天跟我来的兄弟,三成,其余的,本卫所有官兵都有份。”
众兵丁齐声欢呼,忙清理尸骨,翻箱倒柜。
卢仲远拿起一个破损的瓷器,看了看底款。都是江南一带的名窑出品,官私都有。
地上桌上十来个瓷器,大都已经破损,卢仲远虽然不懂瓷器,凭感觉也觉得是上等货色。
有一名兵丁砸开一个柜子,里面似乎是些文书,都已经污糟一团,无法查看。
但是有一面铜制的铁链吊牌引起了卢仲远的注意。
他拿起这块吊牌,上头镌刻有吕宋,许,等字样。
卢仲远忽的心头一震,这莫非是吕宋许公府的船?
吕宋许氏,原是本朝永乐年间敕封的吕宋总督许柴佬之后。百年世家,经略吕宋,和满者伯夷征伐不休。
近年来听说又和弗朗机夷人,南洋海匪们混战连连,势力已是大不如前。
怎么会有一艘吕宋许氏的船飘到月港来了?
铜吊牌后面,还嵌着半个勘合符。
卢仲远翻过来一看,一下就明白过来,这是吕宋许氏多年前和大明朝的某些人勘约的走私船。
恐怕是在开海之前。
本朝在开海之前,西洋诸国,东瀛扶桑,琉球等国,若要朝贡天朝上国,必须取得礼部赐予的勘合符印。
一阴一阳,互相契合才可以合二为一,可为通关凭证。
随后,沿海的巨商富贾,官宦之家,也逐渐兴起了跨海走私,贩运海货的行当。
其中也有人模仿朝廷,制作阴阳勘合符印与海外客商伙伴做勘合凭证。
只要找到另一半,就知道吕宋许氏当年这船是和谁走私贸易了。
但是翻遍这一层,再没有另一半,只是又多了些精美的器皿,一些潮烂的火药筒,一些铅子弹丸。
几名兵丁再把地上的一张厚重桌板挪开之后,露出了通往船楼下一层的拉环门板。
众人齐力一拉,又是一股极大的海潮味儿扑鼻而来。
下一层联通船艏下方,比最上层宽敞了不少。
卢仲远身先士卒跳了下去,果然这里面的楼梯也被人劈烂了。在昏暗的光线中,他环顾四周,这里竟然堆满了许许多多的大箱子。
正好此时海防馆公干亭的差役已经将火把送到,上面的几个兵丁点燃了火把也跟着跳了下来。
兵丁们喜形于色,正准备全力砸开全部的箱子,看看里面都有什么宝贝。
卢仲远却在火光下看到了让他猛然警惕的东西,他立刻举起手让众兵丁安静。
卢仲远的部下训练有素,立刻抽出钢刀,警戒四周。
卢仲远拿过一根火把,蹲下来细细查看,地上有不属于他们的脚印,而且并非很久之前的,是新鲜的脚印,与上头甲板上的痕迹截然不同,显然是这艘船被捞出水面之后才留下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巨大的拖曳痕迹,卢仲远不禁想到,看起来倒有点像蛇类爬行的痕迹,但是更杂乱,可能是拖着好几大包东西。会不会是倭寇海盗来洗劫打包了好几大包东西呢?
这一层就很奇怪,没有任何尸骨了。但是仍然有许多散落的武器和鸟铳。
卢仲远用火把的光耐心的分辩一大堆箱子中那些杂乱无章,遗留时间参差不齐的痕迹。
最终找到了一个方向,在船艏方向的左前方,明显有一些新鲜脚步汇聚过去。
那里除了有常见的长凳床,还有新近在弗朗机夷人,南洋一带的客商船只中流行的吊床。
在一处角落中,舱壁上破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似乎可以直通到底舱。刚才在船楼第一层,他们可没看到这么个洞口。
卢仲远小心谨慎的凑近了这个洞口,将火把抵近,看到了一道窄窄的木梯,是一个船壁中的暗道,一路延伸向下,应当可以抵达船腹。
正当他考虑,要不要往里一探究竟时,这洞口内传来依稀的叫喊声,又似乎听到了枪响。
卢仲远半探身进入洞口,将耳朵附在壁上仔细倾听。只是船木本就导音不佳,又被浸泡许久,潮气极重,这福船船体又大,甲板下至少两到三层,实在听不到更多。
这时船艏处攀上一名兵丁,对着船楼内大喊:“卢爷,不好了。张旗官和梅旗官带着几个弟兄到船舱里好像出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