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成和汪银城,在淮河之畔两次交锋之时,宝应县令郭全安就像失踪了一样,愣是没有出现过。
这位仁兄算是把官做通透了。
他知道汪银城势力广大,赵承成背景也十分复杂。
他们之间的斗争,不是他这个七品县令能够掺和的。
郭全安都五十了,在这个多事之秋,多当两年太平官,致仕回家抱孙子,那才是福气……
不料他消失了许久,这一日却又突然出现了,急匆匆赶来赵承成的凉棚:“赵村长,上官来了,赶紧去县里迎接。”
县里发生了什么情况,赵承成一清二楚。
不就是个宝应县嘛,离开赵家村不过四十里地。
赵承成派了村中的子弟,每日轮流值守监视,县城里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赵承成第一时间就会知道。
至于郭全安口中那位“上官”的身份,他也心知肚明,甚至他带来了多少人马、意欲何为,赵承成也都了若指掌。
可他却要装个糊涂:“上官?宝应县,不就是郭县令最大吗?还有什么上官能来?”
郭全安这么大年纪,在轿子里颠簸许久,又跑了几步,已是气喘吁吁:“本官位卑职小,哪敢称什么上官?是知府陈大人来了!”
陈大人,名叫陈三泰,表字频全,官至扬州知府,正是郭全安的顶头上司。
若论天下知府,扬州知府无疑是最肥的几个之一。
陈三泰能坐到这个位置上,本就不容易,又必然同淮扬盐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他突然驾临宝应县,又要自己去见,赵承成用脚趾头——且是小脚趾——想想,都知道所为何事。
既然是为盐商而来,那赵承成就偏不能去见他。
“这个……郭县公啊,你还不知道我?我这人不讲规矩、不懂礼数,当着你父母官,随口胡说两句还能对付。可要当着知府大人还口无遮拦的,难免引来祸患。陈知府那里,我就不去了吧……”
“这……这怎么得了?”郭全安急得直跺脚,“是知府大人点名,要下官前来传你去的。赵村长不去,叫我怎么交代?”
“怎么交代?如实交代。郭县公把话传到,事情就办完了,至于我去不去,那是我的问题。对吧?”
说着,赵承成推了推桌上新泡的一碗茶:“来来来,不要着急嘛!听说郭县公对茶道颇有心得。看,这是一艘漕船送我的今年明前新茶。可惜我这张马嘴喝不出好坏,不如请县公尝尝,这茶到底好在哪里?竟然一两茶叶,卖出去就要一两足纹银子……”
郭全安算是个清官,生平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喝茶,还打算日后退休回家,有了闲暇,仿照唐朝陆羽写一本《茶经续》。
赵承成眼前这杯茶,茶水碧绿、茶香扑鼻、冒出的热气都婷婷袅袅,仿佛云中仙子翩翩起舞。
郭全安顿时被吸引住了,刚要伸手捧过茶杯,却听身后冷冷响起嗓音:“陈知府派郭知县过来办差,县令却还有空在这里喝茶。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晚生着实佩服……”
郭全安闻言一惊,赶忙回头,竟是汪银城站在棚外,冲着自己说话。
赵承成招招手,示意守在外面的兄弟放汪银城进来:“扬州知府都来了,汪员外不陪着他老人家,又到我这小茶棚来作甚?不怕陈知府怪你轻慢?”
这两人说话,郭全安连听都不想听,更别说是插嘴了。
赶紧借口要回去复命,便离开回宝应县去了。
汪银城没有理他,泰然坐下,拉过那杯本打算给郭全安的茶,小小啜了一口:“这茶不错,就还欠了些火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