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
不知不觉,东方鱼肚泛白。
某时某刻,广场方向传来异响。
李暮雨屏住呼吸,大着胆子探出头去,见那石猿缓缓站起身来,先是背朝他
伸了个懒腰,旋即则朝广场东边走去,不多时便消失在视野之中,而裂脊兽们也先后行动起来,各自慢悠悠地爬向城区深处。
怪物都去城里了,没有一只来这边。
“可真走运......”
李暮雨守了整晚,眼见兽群渐行渐远,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待他回到小屋之中,只见其余三人仍未醒来,唯独隗迷恪尽守夜之责,始终瞪着充血的双眼紧盯窗棂。
此时此刻,炉膛里的蜂窝煤已经燃尽,屋内虽不似户外那样阴冷,气温却也没有想象中那般舒适。隗迷一袭单薄红裙,抱着双臂瑟缩墙边,脸上还挂了不少清鼻涕,显然这夜过得不太好受。
“辛苦了。”李暮雨心头涌起暖意,便脱掉身上的裘皮大衣,小心翼翼地披在隗迷肩头。
“累死老娘了......”隗迷卸下重担,只觉困意难以抑制,便将迷蒙的马南归摇醒,随后蜷在床上倒头就睡。
“小雨,回来啦......”唐威听见门口的动静,身子一扭慢慢睁开眼,也惊醒了臂弯里的林彤欢。
“我咋也睡着了......”林彤欢睡眼惺忪地起身,下意识就要给唐威换药,随即发现伤处已然不再渗脓。
“嘿!没啥事儿了!”唐威已然不再发烧,此刻显得精神大好。
“太好了......”李暮雨如释重负,胸口的浊气于瞬间释放。
“小雨,我又做梦了。”唐威突然开口。
“又是那片星海?”李暮雨好奇发问。
“嗯,但这回不一样。”唐威若有所思地说道。
按照唐威的说法,当他去往那片星海后,发现宇宙某处暗潮涌动,其间积聚着澎湃的邪气,而在那两颗猩红血球之间,则出现了一枚古怪的晶体,通体呈现出漂亮的靛青色。
“我讨厌那气味儿,想把它赶出内景,可怎么都做不到。”唐威右手捏着下巴,详细复述着梦中场景。“后来那晶体开始发光,把整个宇宙照得贼亮,那股子邪气就没影了。”
“到底啥情况?”
“谁知道......”
“总之好了就行!”
“就这样吧,我先睡了......”
马南归最后一个入伙,原本对灵能毫无了解,纵是恶补了相关知识,闻言却仍旧毫无头绪,难以理解地频频挠头。林彤欢却是不求甚解,眼看唐威恢复了活力,便眉开眼笑地乐了起来。
李暮雨盯了一整夜,又一直担心唐威的状况,神经始终处于紧绷状态。眼见自家兄弟伤势平稳,他只觉疲惫感滚滚来袭,先是草草喝了几口肉汤,随后仰面倒在床上酣然入梦。
……
李暮雨缓缓睁开眼,发现天色已近黄昏。
马南归先前外出巡逻,此时此刻也刚好归来。
“那些怪物又回来了。”马南归如是说。
“卧槽......”李暮雨闻言急忙跑出门。
来到胡同口处,李暮雨谨慎地探出头,见兽群果真回到广场,却没有继续向西的意图。待到新月初升之时,石猿和裂脊兽们伏地入眠,竟是把广场当成了日落而归的巢穴。
“反正照这情况看,我们应该挺安全。”
夜色逐渐浓郁,兽群彻底睡实。
李暮雨悄默声地回屋,向同伴们报告了情况。
“这儿条件不错,多住几天算了!”隗迷建议道。
“靠谱,等唐威养好伤再走。”马南归于旁附和。
“用不着!我已经好了!”唐威使劲拍了拍左腿。
“老实呆着!”林彤欢瞪了一眼,唐威立马泄了气。
......
接下来的几天里,五人便住了下来。
除去必要的补给与巡逻,他们基本上都窝在屋里。
唐威受伤以后,林彤欢主动要求照料,如今伤势已然趋近痊愈,两人的关系也变得更加亲密。至于最后入伙的马南归,也迅速融入这个求生小队,而由于此人性格略显腼腆,则经常成为隗迷的调戏对象。
这日傍晚时分,广场上的兽群已然入睡,李暮雨也结束了盯梢任务。推开吱呀作响的屋门,他只觉肉香扑鼻袭来,待见林彤欢正忙着煮饭,便一屁股坐到唐威身旁。
“你这几天还有做梦吗?”李暮雨随口发问。
“梦见过两次星海,但没瞅见那绿宝石。”唐威回忆片刻后回答。
“我现在特想知道,咱们到底被灌了什么药。”李暮雨若有所思地说道。
“管他呢,能救命就行!”唐威扯掉腿上的纱布,见伤口已经彻底痊愈。
那日唐威脱离危险,恰逢李暮雨又困又累,便没仔细动脑子琢磨。如今恢复了精神,他自然想通了前因后果,只觉伤势好转绝非仅靠吃肉敷药,实则与那种潜移默化的肌体改变有关。
按照先前的猜测,早在身陷泠雨之前,兄弟俩就被偷偷灌了药,也由此引发了异能觉醒。如今觉醒仍在深化,两人的灵纹长度与日俱增,而通过唐威负伤后的表现,他们才明白变化远远不止于此。
对于身体的改变,兄弟俩毫无头绪。
所幸种种变化有益无害,他们便也干脆听之任之。
“吃饭啦!吃饭啦!”林彤欢盛了一盒肉汤,笑盈盈地塞到唐威手里。
“嗯!真香!”唐威习惯了这种照料,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
“咋就没人给我盛饭呢......”隗迷撅嘴坐在床上,例行甩了几句酸话。
“你等着,我给你盛!”马南归殷勤代劳,特意帮隗迷多夹了几块肉。
“谢啦小哥,你最好了!”隗迷接过饭盒,用筷子反复戳杵犬肉,眼睛里闪烁着幼童般的顽皮。“啧啧啧,这狗肉真滑溜,比我的肉还嫩呢!”
“噗......还有上赶着跟狗比的......”唐威险些喷出一口汤。
“臭男人讨打!”隗迷闻言美目圆睁,隔空丢出一块寒山薯。
“别闹!踏实吃饭!”林彤上挡在唐威身前,直接将寒山薯没收。
“哼!见色忘义!”隗迷白了林彤欢一眼,把脸扭向身旁的马南归,气鼓鼓的表情化作动人的妩媚。“南归小哥,你喂我呗。”
“呃......”马南归咽了口吐沫,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好不好嘛~~~”隗迷眼波流转,声音蚀骨般软糯。
马南归闻声脊背酥麻,眼看那星眸近在咫尺,不禁面红耳赤呼吸加速,旋即略显赧然地垂下脑袋。然隗迷调戏之心既起,又哪里肯轻易善罢甘休,直接以半跪之态趴在床上,微张的樱桃小口吐息如兰,摆出等待投喂的诱人姿势。
马南归放弃抵抗,像模像样地喂了口肉,原以为隗迷会饶过自己,哪知对方却得寸进尺变本加厉。他被撩拨得窘迫难当,朝身侧投去求救的目光,却见三位同伴坐了一排,大有一边吃饭一边看热闹的意思。
“行了吧......”
“不够!再来!”
“这俩......”
“嘻......”
“......”
泠雨的夜晚依旧寒冷,屋内却被烘得暖洋洋。
隗迷犹自调笑个不停,逼得马南归连连求饶。
唐威和林彤欢并肩看戏,不时咬耳说些闲言碎语。
李暮雨则安坐床沿,望着嬉闹的同伴们,不自觉地会心一笑。
五人来自全国各地,原本不曾过交集,却被命运的洪流推到一起。泠雨是片危险的废土,其间潜伏着致命的危机,然他们于患难中聚首,相扶相依地蹒跚前行,便让残酷的生存之旅有了温度。
于小屋中蜗居养伤。
于流离中偷得闲暇。
于苦难中暂获欢愉。
此后的漫长岁月里,李暮雨每每回忆起来,总是禁不住唏嘘感慨。身陷泠雨的岁月中,有许多值得纪念的瞬间,然这段干净且纯粹的原初记忆,却始终埋在他心中最柔软的角落。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