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了?!”
“先让他坐下!”
火光微芒的小屋里,一男两女围在炉边,正要品尝煮好的肉汤,扭头见唐威面色苍白、被李暮雨架着进了门,也再顾不得享用晚餐,急忙将一瘸一拐的壮汉扶到床上。
李暮雨蹲在地上,小心掀起唐威的裤腿,只见伤口又开始冒血,兼有灰白色的脓液不断渗出。林彤欢道是感染所致,便先给伤处进行了清理,随后敷上新采来的雪片花。
“有点儿疼,稍微忍忍。”林彤欢蹑手蹑脚地裹好纱布。
“啥感觉都没有!”唐威咧嘴一笑,满不在乎地竖起大拇指。
敷上雪片花以后,唐威的痛感略微缓解,食欲却没有完全恢复,便示意同伴们先行用餐,自己则闭着眼睛开始养神。可还没过两个小时,花瓣的药力便似完全失效,他的体温也出现上升的趋势。
“怎么就烧上了......”李暮雨声音如常,心脏却跳得厉害。
“放心,死不了!”尽管伤势莫名加重,唐威的心态依旧乐观。
“不像是一般感染。”林彤欢查看伤口,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唐威先前挨了一口,几人只道是普通外伤,而如今伤势无端恶化,他们才各自紧张起来。林彤欢忙于照顾伤员,隗迷和马南归安静地收拾卫生,李暮雨则干脆靠着窗棂怔怔出神,小屋内的气氛随之沉闷下来。
“嘶......这王八犊子玩意儿......”沉默的空气之中,响起唐威的嘟囔声。
“怎么了?”李暮雨扭脸望去,见唐威眉头紧锁,竟似在暗中较着劲。
“有一股子邪气,我脑袋顶着就好点儿,稍微一走神儿丫就来劲......”唐威近乎胡言乱语,听得其余几人面面相觑。
“你吃点儿肉试试!”李暮雨似是有所领会,急忙从锅里捞了些犬肉,撕成细碎的肉条喂给唐威。
唐威吃下犬肉,面色逐渐趋于缓和,连带着体温也有所回落。李暮雨见状松了口气,脸上终于恢复了笑意,一边指导自家兄弟调动灵能,一边向不明所以的同伴解释自己的猜测。
“狗嘴里有些东西,咬人以后会传染。”李暮雨言简意赅。
“得靠超能力来抑制?”隗迷听了这话,很快纳过闷来。
“勤换着药,狗肉别断,能控制住。”林彤欢检视伤口后说道。
在李暮雨的引导下,唐威做出了准确描述,即伤处有某种古怪的气息,而若将体内灵能运至伤处,便可有效抑制那种不详之气。其时夜色渐浓,五人寻到了治疗方法,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强烈的疲惫感也接踵而至。
马南归先前独自行动,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此时四仰八叉地躺到床上,过得片刻功夫便酣然入梦。李暮雨担心广场的情况,决定独自去胡同口盯梢,便嘱咐隗迷留意小屋周围的动静,而林彤欢则主动承担起照顾伤员的任务。
“外套还你。”唐威举起李暮雨的外套。
“我不冷,你盖着。”李暮雨果断摇头。
“扯淡!拿走!”
“不行,你现在......”
“穿我的吧,我的暖和。”
隗迷站在旁边,见兄弟俩争执不下,便脱掉自己的裘皮大衣。李暮雨见状也没推辞,就只略带谢意地点点头,将带着体温的外套披在身上,给煤炉封好火后拎起钢管出了门。
“没看出来,还挺体贴。”唐威精神稍缓,朝隗迷打趣道。
“老娘一直这么体贴好不好!”隗迷傲娇地翻了个白眼。
......
屋内早已恢复安静。
唐威闭目躺在床上,让意念集中于体内,引导灵能不断飘向伤处。
两股气息反复相抵,持续刺激着感官神经,令壮汉的额头不停冒汗。
不知过了多久,腹部漾起些许饥饿感,应是先前吃的犬肉消耗殆尽。
他慢吞吞地睁开眼睛,便看到那张关切的脸。
“醒啦。”林彤欢始终守在旁边,见状连忙递来温热的犬肉。
“谢谢。”唐威捧着饭盒小口咀嚼,林彤欢则开始娴熟地换药。
“舒服点儿了吗?”
“已经舒服多了。”
“那就行,吃饱了继续睡,明天就能好了。”林彤欢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观察唐威的伤口,说到后面语速减缓,情绪也有些异样。“对不起,要不是因为我,你今天也不至于受伤。”
“这跟你有啥关系......”
“怎么就没关系了......”
“是我自己没留神......”
“我就是个惹祸精......”
被霍兹犬咬伤一事,唐威显得浑不在意。
林彤欢却有些介怀,声音不觉开始发颤。
身陷泠雨之初,林彤欢与一个陌生人偶遇,在得知对方同为失踪者后,便与那名姓萧的男子结伴而行。尽管只是萍水之交,萧哥却对她照顾有加,俨然将之视作自己的妹妹。可在那个寻常的午后,对方却为了护其周全,与一条霍兹犬殊死搏斗,最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对于萧哥的死,林彤欢始终耿耿于怀,待发现唐威伤势加重后,内心的情绪则更加难以平复。她执拗地认为,倘若不是为了捡柚子,对方根本不会让钢管离手,也就不会在猝不及防之际被咬伤。念及自己闯下的大祸,女孩只觉得羞愧难当,竟不受控制地抽泣起来。
“嗨......你咋哭上了......这有啥可哭的......”唐威生性粗狂,不太懂得安慰别人,见女孩哭得梨花带雨,一时之间竟有些语塞。“别哭了......回头再给南归吵醒了......你瞧隗迷都看你笑话了......”
“就是觉得自己挺累赘的......”林彤欢微微偏头,见隗迷果然在看自己,于是生生把哭腔咽了回去。
“都一根绳上的蚂蚱了,还说啥累赘不累赘的......”唐威不知因为什么,不太想让隗迷偷听,于是略微压低嗓音。
“你要有个好歹,暮雨不得跟我拼命......”
“小雨才不是那种人呢......”
唐威说着宽心的话,脑中却在反复盘算,如果换成是自家兄弟,到底会如何安慰林彤欢。可任凭他思来想去,都只能憋出些苍白的客套话,所以最终还是决定做回自我。
“其实我挺庆幸的。”唐威轻声开口。
“嗯?庆幸什么?”林彤欢不明所以。
“庆幸被咬的不是你。”唐威凝视着林彤欢的眼睛,用他的方式说出了他认为最恰当的话。
“唐威......”望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孔,林彤欢不由得微微动容,内心竟有些百感交集。
小屋内火光微弱,照在林彤欢娇俏的脸上,勾勒出清秀柔和的轮廓,将那浅蓝瞳仁衬得宁静清澈。女孩微微颔首,轻轻拨弄着褐色的短发,旋即露出略显羞涩的笑容,犹如身披薄纱的美丽精灵。望着那张动人的脸庞,唐威的心跳逐渐加快,某一刻则下意识抬起双手。
昏暗之中,两人十指相连。
无言无语,唯有真诚的对视。
旖旎气息蔓延,充斥了整个小屋。
不远处的窗棂旁,隗迷露出一抹浅笑,却没有出言打扰二人。
同一时刻的胡同口处,李暮雨则斜倚着断墙,不时朝广场方向探头。
“咳咳......”
李暮雨咳嗽几声,将裘皮大衣裹得更紧。
待呼吸重新趋于平稳,则再度望向东部广场。
视线所及之处,尽是一片漆黑。
青年侧耳倾听,唯闻夜风呼啸。
如此反复几遍之后,才确信凶兽真的睡实了。
“呼......”
李暮雨缩回脖子,搓了搓冻僵的手掌,心情逐渐放松下来。待他将视线投向天空,见头顶的月亮孤悬苍穹,表面像是被罩了一层薄膜,皎洁的光华也因此变得有些虚幻。
“这鬼地方,到底什么情况......”
李暮雨颇为勤奋,常趁守夜的空当练功,可今天却全然没了心思。
注视着朦胧的月光,他难得地放空了精神,思绪也开始信马由缰。
陌生的废土,诡异的日月,危险的凶兽。
自从来到泠雨后,一切都显得有些不正常。
对于泠雨的秘密,李暮雨一时无法参透,眼下唯求保住身家性命。
身陷泠雨之初,李暮雨曾天真地以为,自己会日夜承受思乡之苦,随后却发现根本无暇乱想,只因挣扎求存便已耗尽了全部心力。可在今天傍晚时分,他却险些方寸大乱,而这自然是因为唐威的伤势。
两人自幼相识,被绑架后相依为命,是彼此的依靠与精神支柱。李暮雨心里非常清楚,如今置身荒无人烟的废土,一点小伤都可能带来致命威胁。他根本无法想象,倘若唐威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往后又该如何过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