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實見狀，捋鬚道：‘怒猊抉石，交光飛刃。你可認得？’
謝春秋點頭：‘跌宕淋漓。雖未留名，但，是他。’
‘天驕府的行草，世人爭奪。’謝知實指向牆上‘望東關第一好吃’的乘興揮毫，笑道：‘卻不知小小豆腐店，也可一窺！天驕府留下墨寶，想必極愛此店佳餚。’
‘寅曾經此地，卻未曾留意。’謝春秋憶起兩年前去赤湖接子夜公主，途中在鶴亭島弔唁好友的情景，只覺恍若隔世。
‘唉，天驕府英年早逝，本是憾事，可眼下看來，他在夜州一去不返，便無需面對紫孝，琉璃兩國的新仇舊恨，也算有幸！’謝知實感嘆道：‘而我們今日也無需面對強如天驕府的對手。’
謝春秋知道某些內情，不便明說，只模棱兩可地嗯了一聲，心中卻道：‘他快回來了吧？大亂之中，他當如何抉擇，又如何自處？’思憶故人之際，問斥候來報，說黎軍已在二十里外。
四周的人紛紛倒抽一口涼氣，緊張的氣氛瀰漫開來。謝春秋面無表情地與謝知實交換了一下眼神，便帶領幾位親兵離開。
謝子燕見父親往中軍營走去，作為今日的執勤親兵，正要跟上，卻被謝知實一擋：‘瑄兒，我們先把酒喝完。’
半個時辰後，一隊五百人的輕騎氣勢洶洶地奔出東門。為首是謝春秋。他已換上全身甲衣，揮鞭作響，腰間白虹寶劍，煞氣透鞘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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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虹照日九州暗？好大口氣！’
站在樓船船頭的畢熬，一邊俯視越發窄小的江面，一邊道：‘我一直想會會連司馬將軍都不敢小覷的‘五傑’。不對，不能把前任大君算進去，應該說是‘四傑’。呵呵，想不到這麼快就遇到！可惜啊，謝寅一介贅子，裙帶而食，非真丈夫。位居四傑之末，我便是將他敗了，也不光彩！’
手下心腹聞言，恐主帥驕矜壞事，提醒道：‘謝寅是三武司主事之一，若無能耐，不會成為禁軍首領。將軍切莫輕敵！’
‘瑞武不但用女流充當雄兵，還將貼身之人派來，足以證明，他無人可用，窮途末路！’
‘話雖如此，但......’
‘哼！’畢螯面朝西方，打斷道：‘秋虹如何燦爛，終難堪旭日東昇！’說著，命令大軍船隊提速。一時之間，窮目之處，令旗揮舞，鑼鼓震動，數千槳手大聲吆喝，山江迴響，鳥獸驚亡！船隊逆流，破浪而上！
日落之時，黎軍停泊在一處河灣。艦隊行船漸緩，最後停泊江中。五艘樓船內，各有近百赤馬小船被放出，載著兵卒靠近北岸。岸上是一平地，數里方圓皆是長滿蔓草的緩坡。此地名為‘芬陽野’，距望東關東門只有十里，若登高眺望，可以窺見城牆。餘暉中，兵卒陸續登岸，一上岸，有人挖鑿壕溝，有人搭建營房，有人起灶做飯，一切井然有序。
芬陽野附近是茂密山林，那塊平地是唯一適合大軍紮營的地方。此時，西面山坡的一名黎軍年輕斥候，正彎腰，從地上拔出一株野草。青年來自黎州，認得野草是鄉裡沼澤邊常見的。他不知道名字，但自幼便知草葉有苦味，嚼食會令人精神振奮。他站哨已半個時辰，眼皮發沉，於是摘下幾片葉子，張大嘴巴，迫不及待地往口中送。
葉子被塞入口中的同時，一隻血箭穿過他的喉嚨，眨眼破頸而出！
撲通一聲悶響，黎族青年仰倒在地，余光中，身後的樹林奔出一騎！騎者異常高大，紫髯紅袍，手持一張空弓。顯然，射中自己的一箭，是此人所為。身下地面正微微振動，紅袍騎者縱馬跨過他的身體，奔下山坡的營房。少頃，眼前星空被遮掩，無數馬蹄隨之晃過。空隙中，霍然出現一面面的白鹿紫旗！他想發出警告的一刻，睡意湧來，永遠地闔上了眼。
謝春秋與五百騎兵，衝入芬陽野時，黎軍仍有一半未登岸。畢螯站在樓船船舷，正要登上赤馬小舟，聽聞岸上喧嘩，抬頭一望。
這一望，臉色大變！
平地，慘叫迭起，營帳頹塌，火光大熾！
岸邊，剛下船的黎軍因前方遇襲，爭相後退，擠落水中，丟盔棄甲！
江中，站在赤馬內等待上岸的人不明就裡，有人進，有人退，船隻相軋，慌亂蔓延！
‘我們陣腳未穩，難擋敵軍擊營，請將軍下令撤退！’畢螯身旁的將領臉色煞白地道。
畢螯凝神觀察，片刻後搖頭：‘未見斥候來報，可見此番偷襲人數不多。傳令，江中人後撤，但岸上人不得退！還有......’他望向西面：‘遣一百蒙衝，帶水雷，前往上游關口，滋擾炸索！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眾將見主帥如此，也速速冷靜下來，領命而散。
正當他們擂鼓傳令，調度兵馬之際，岸上混戰忽的衝出一位魁梧將領。他高舉白鹿旗，在水邊來回馳騁，洪聲疾呼：‘九江蟲畢螯，出來受死！’
‘狂徒何人？’畢螯怒不可遏，斥道。
‘正是‘秋虹’謝春秋！’屬下答道。
‘謝寅！來得好！哼，如此心急步林賞，沈術的後塵，我成全你！’畢螯拔出鐵尺，不顧周遭的阻攔，躍入一艘登陸小舟。
畢螯所乘小船行至半途，江心忽現熊熊火光。畢螯側身望去，只見上游亮起數百竹筏。竹筏上面燃燒著乾草木頭，乘風而下，彷彿流動火牆！首當其衝的，是他剛派出去擾敵的蒙衝。蒙衝上有火雷，舵手們迎上‘火牆’，慌張搖櫓，掉頭躲避。畢螯以為對方大軍來襲，不得不調頭，重回樓船。在謝春秋的那一聲聲‘九江蟲’中，咬牙切齒地坐鎮中軍，指揮船隊，阻攔火筏，讓眾人往後撤退。
就在此時，望東關的城樓上，謝子燕望著天邊隱隱火光，皺眉道：‘叔公，敵軍好像出了變故？’
謝知實卻露出如釋負重的表情：‘看來，你父親得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