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時分,梧桐園,香水榭。
菲薇為榻上的南宮化羽蓋好被子。她打了哈欠:‘小子精力旺盛,被我灌了那麼多酒,又玩了一晚,現在才困!現在該是丑末了吧!’
原來兩人把彈棋,六博,五木,葉子戲等遊戲玩了一遍。天亮之際,南宮化羽才有睏意。
一晚相處,菲薇發現少年雖然率性古怪,可耿直豪爽,並非之前認為的顢頇紈褲。
‘呀吱’一聲,水榭窗戶突然被人從外打開。一道黑影‘掉’入房來!
竟是一個帶著面具的黑衣男子。他翻窗入屋,又立即倒地!
菲薇快步走到男子身邊,立即聞到一股濃烈酒氣,蹙眉低聲道:‘你又偷偷出來?快回到‘地下’!’
男子腳步虛浮地站了起來,凌亂長發粘住臉上的修羅面具。一副落魄樣,語氣卻仍強硬:‘刑秋,你何時可以命令我了?’
菲薇怫然作色:‘神子下令!無旨,你不得離開我的視線!而我無旨,不得離開梧桐園!我們去梁州子規城的事情,神子沒有追究,那是你命大!你如今又違令,不顧暴露此間主人,出去喝酒!我告訴你,你再胡鬧下去,神子不會一味容忍!’
男子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菲薇急忙上前,摀住他的嘴巴:‘你瘋了,吵醒那小子怎麼辦?’
男子醉眼朦朧地瞄了一眼榻上:‘機關城的小子?他怎會在此?你和他,在睡覺?’
菲薇啐了一聲,不願與醉者解釋,將人半推半請地帶到房中衣櫃前。
原來這裡的櫃子有暗門,通往地下。
菲薇打開櫃子,讓男子低頭走入。
看著男子略顯頹廢的背影,少女心中一動,慨然道:‘朱厭!任務完成,我們還是要回去的!別忘了你對神子的承諾。十年寒暑,願為君奴!我們族裡有句話,利箭射出去,就不會再回來了!’
被喚作‘朱厭’的男子聞言,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繼續走向地下黑暗....
*
翌日清晨,百里巷。
夜宿歸來的南宮化羽哼著小調,走進香人府。身邊立即聚來一幫同窗。
他們七嘴八舌,紛紛問起昨夜。
‘花魁郎君,留宿香閨,銷魂否?’眾人不懷好意地問,滿眼期待地看著南宮化羽。
南宮化羽想起自己在菲薇的房中,飲了一晚酒,玩一晚的彈棋,最後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還似乎夢到那位去子規城偷酒的修羅刀客!比起銷魂,他更覺長夜漫漫。‘呃,一整晚的,有點累!’
‘累?你們是徹夜在,在......’問話的人竟不好意思將話說完。
‘是啊,幾乎一夜未睡!’南宮化羽脫口答道。
‘啊?世子如此厲害?化羽兄雄風!’眾人嘩然,心中又是嫉妒,又是傾佩。
‘這個嘛,還是菲薇姑娘比較厲害!’昨夜彈棋,自己最後還是輸了,所以南宮化羽補道。
‘對啊,聽說不少煙花女子鑽研此道。想必菲薇姑娘‘絕招’不少?’有人說道。
‘她確實不少花招!雖姿勢奇異,但百發百中!’南宮化羽瞇著睛回憶菲薇彈棋的手法,讚道。
‘姿勢奇異?百發百中?!’
‘聽說菲薇姑娘乃西府邊族人士,必然懂些不世妙法!’
‘不愧甲等花魁!有緣定去請教請教!’
一眾學子熱血沸騰,聊得興奮異常。
‘好啊,下次我們一起去!那麼多人,看她如何應付?’南宮化羽也想扳回一城,於是提議。
‘一起去?這事,能一起嗎?’同窗們愕然。
‘有何不可?人多熱鬧!’南宮化羽奇道。
‘啊,南宮世子,特立獨行,不愧雅人!雅人!’學子們知道南宮化羽豪爽,卻沒料到他竟如此驚世駭俗,詫異中,又是一陣稱羨。
‘你們都在說些什麼?那事,管你雅人,俗人,都喜歡啊!’南宮化羽只覺兩耳旁嗡嗡作響。
‘對!對!對!’此時的學子看南宮化羽的眼神,只有崇拜。
南宮化羽心底暗笑。區區彈棋,就那麼興奮?那讓你們玩鬥雞,豈不要了你們的命?鹿都的人,真是的,嘿,見識忒少了!
這時,一直在旁偷聽的幾位女學子,紛紛朝男學子們瞪眼,嗤之以鼻地甩袖而去!
‘欸,怎麼了?’南宮化羽見狀,疑惑道:‘你們也可以去啊!’
不料這一句,引來男學子的震驚,女學子的暴怒!後者一個個回頭,向南宮化羽啐道:-
‘斯文掃地!’這是甘善玉。
‘俗不可耐!’這是公孫天女。
‘不知廉恥!’另一名女學子道。
南宮化羽登時叫屈:‘玩彈棋而已,怎麼就不知廉恥了?’
‘彈棋?!’男女學子同時道。
‘是啊,你們以為我在說什麼?’南宮化羽道。
一陣沈默後,眾人不約而同地訕訕而散,沒人再理會南宮化羽!
‘喂,你們都怎麼了?’南宮化羽方才還被眾星捧月般圍著,此刻孑然一人,不覺一懵。
就在此時,香人府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南宮化羽折身望去。蔡康泰,劉超群兩位學監,臉色凝重地匆匆走過。身旁跟著幾位衙役打扮的人。眾學子也紛紛佇足觀望,看著學監一行人在百里巷口,上馬車離開。
南宮化羽正納悶,不一會兒見謝子燕跑來,一臉焦急。南宮化羽攔住他:‘發生什麼事?’
謝子燕把昨晚救吳大安的事情告訴南宮化羽,最後道:‘他們都被府尉捉了!’
原來,謝子燕昨夜為救人,提前帶吳大安離開暗巷。今早將人安置在九逸鏢局,讓張寒照料。吳大安手腳骨折,內外皆傷,不過幸好得救及時,算出了鬼門關。謝子燕離開鏢局時,打聽消息的伙計回來告知,他的同窗們都進了府尹監牢。他聞言立馬趕回來,請學監交涉。
南宮化羽聽罷,睏意全無!
‘學監他們已經去了。走,我們也去看看!’
*
府尹監牢。
府尹的監牢,分內,外兩牢。
內牢在地下,防守較嚴,關的是死囚,重犯。
外牢是一處寬大庭院。院牆旁建有一排排的矮小木房。裡面關的,都是一些犯了較輕罪責的人。
外牢的庭院中,正跪著六七個大漢,打著赤膊,正在受笞刑。
衙役們拿著黝黑的荊條,重重抽打一個個已經血跡斑斑的後背!大漢們長相凶悍,此時哀嚎求饒不斷,宛如三歲孩童。
旁邊一排木牢中,密密麻麻地坐著一群少年,正靜靜觀看庭中行刑。他們個個衣著鮮亮,與其他犯人格格不入。正是昨晚鬥毆被捕的百里巷學子。正在受刑的漢子則是林子月找來的打手。
林子月顯然已清醒,見沈明策與潘季同鼻青臉腫,對自己異常冷漠;顧宗義雖氣定神閒,臉上卻也有傷。易家兄妹好些,但無待雙眉緊攢,一臉忡然,無憂則一直朝自己怒目以對。想起禍事,皆由自己而起,一時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就在此時,典獄帶著兩位學監,走了進來。囚犯們見到監牢的頭領,求饒聲愈加響亮。
府尹鄭合方有明令。太學學子犯事,判刑前需知會百里巷的學監。百里巷不乏貴族子弟。若對學子的責罰,令世家不滿,府尹便可把責任推給百里巷。鄭合方能在勢力複雜的鹿都為官,全靠這般的圓滑手段。他已任職近六載,一直保持不功不過,褒貶不偏的行事。
鹿都獄官,大多不敢對百里巷的學子執法,以致往年不時出現學子欺壓百姓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