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秋水聞言臉一紅。易無憂則道:‘為什麼啊?姑姑就沒有啊!’
‘這......姑姑不同!’易君鸞知道自己在此點有些理虧,隨便編了個理由:‘我曾對瓊山娘娘許願,說你太翁不回來,就不外嫁!’
‘那我也要許願!’易無憂道。
‘別胡說!’易君鸞正要斥喝,走來一家人,手中拿著一副帖子。
‘宮主,有請帖。’
看到帖子上的名字,易君鸞不由一怔。
梧桐園,師秋白?
*
六月初四,鹿州有賞蓮的風俗。除了觀賞蓮花,百姓會吃蓮子冰,放水燈祈福。
而作為府治,也是國都的鹿都,在這日,會解除宵禁,讓百姓盡情遊樂。
在鹿都,最佳賞蓮的地方,莫過於鹿池。一到六月,池上蓮花,紅粉白綠,陸續綻放。蓮花最為茂密的,當屬在東南角的試劍臺。
試劍臺,毗鄰梧桐園。它的由來,也得於梧桐園。梧桐園的客人不乏江湖人士。他們會乘酒興,在園外一處平地較技,留下不少佳話。百年前,當時的梧桐園園主便在那處平地修建平臺,命名‘試劍臺’。久而久之,試劍臺,便成了比試擊技之所。
自古英雄配美人。歷任梧桐園園主皆在賞蓮節那日,在試劍臺舉行一場英雄‘邂逅’美人的佳會。說是‘佳會’,乃一場比武,加上一場花魁賽,名為‘採蓮會’。
近年的採蓮會,已成百里巷新生展露頭角的一場展示,鮮有江湖豪客參加。
花魁賽,則是為雛妓打響名堂的聚會。為了艷名遠播,不少鹿都的,乃至整個鹿州,初出茅廬的煙花女子都會前來。
比武從申時開始,任何人皆可參賽,只要申末仍留在場中,便勝出。比武後,便是花魁賽。眾女子在試劍臺賞展示拿手的藝技。花魁,則由比武得勝者選出。
‘採蓮會’,既有熱血豪情,又有聲色旖旎,每年皆引來無數遊客。
此時離申時不到半個時辰,鹿池上已有數百大小遊船,岸邊帳篷林立。遊客,貴族平民皆有,泛舟鹿池,或露宿在岸,賞蓮點燈,徹夜狂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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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市,碑塚。
碑塚是位於北市,西北角的一個園子,乃前朝武德皇帝所建。
地方不大。三四畝地的天地中,蒐集了紫孝最優秀的國士絕筆。若沒在碑塚留名的書法家,不能稱為‘大家’。園子林木茂盛,中間有從鹿江引來的水渠穿過,石碑散落四處。終日可見文人雅士在此流連,樂不思歸。
最出名的兩座石碑,是‘太一神本’,以及‘山鬼絕響’。
它們其實不能算石碑,乃兩座並列矗立在水渠旁的小石峰。峰面皆是平滑的花崗岩。上面有縱橫交錯的裂縫。裂縫遠看,宛如草書。
左邊石峰上,依稀可見‘太一神本’四字,被稱為石中書;右邊石峰上的裂縫,則像‘山鬼絕響’四字,被稱為風之琴。這些‘字’,是否是前人留筆,或是天然而成,無從得知。不過傳聞有人從兩座石峰中,悟到精妙的修仙方術,得以羽化;又有人悟到絕倫的武功心法,從橫天下。雖然傳聞從未被證實,可多年以來,來此悟道的人從未間斷。
觀賞兩座石碑的最佳位置,乃水渠邊的‘阿吉茶坊’。
阿吉茶坊初時只是一個簡陋竹棚,一處讓遊客歇腳喝茶的地方。如今已是兩層高樓,還有提供文房四寶的靜室,儼然一處優雅場所。
太陽西斜,茶坊的琴聲餘音杳杳。
琴案前坐著的,是易無待。
他奏罷一曲‘松風’,看了看端坐廊外的顧宗義。後者靜坐沉思,已快半個時辰。易無待順著顧宗義的目光,也望向對岸的兩座石峰。
‘鹿都的人,玩什麼不好,看兩塊石頭有什麼玄妙?’茶坊中的焚香讓南宮化羽昏昏欲睡。他不禁懷念子規城的鬥雞場,伸了個懶腰,繼續道:‘我不信真的有人,能從中悟出什麼仙術或武術!宗義每次看它們,一坐就半日。他不會只是在打盹兒吧!’
謝子燕剛想為他添茶,南宮化羽阻止道:‘我喝得肚子都快撐破了!’
一旁的少女咯咯一笑,道:‘如此牛飲,當然會撐死!茶,是要‘品’的。’
南宮化羽瞪了一眼易無憂:‘你才是牛!你不撐,你繼續品!’
‘好啊!子燕哥哥,你給我吧!’易無憂讓謝子燕將舀起的茶倒入自己碗中。
‘快到申時了。’撫完琴的易無待忽然道。
謝子燕點頭:‘採蓮會快開始了。如果我們要觀看比武,此時要走了。’
南宮化羽聽到‘採蓮會’,眼睛發亮:‘是啊,今晚難得城中沒有宵禁,百里巷也沒有門禁。不是說好,要去見識見識‘採蓮會’嗎?走吧,走吧!’
‘你那麼急,是趕著去看花魁嗎?’顧宗義無聲無息地走進屋中。
南宮化羽的臉一紅:‘什麼啊,我只是好奇,想了解鹿都風俗!先生們不都教我們,君子要多接觸新鮮事物,才能做好學問!’
‘哦,原來去採蓮會是‘做學問’,而在碑塚則是‘打盹兒’!’顧宗義吃著茶,淡淡道。
‘嘿嘿,宗義,我剛才不過玩笑!’南宮化羽連忙改變話題:‘對了,你今天又悟到什麼了?’
顧宗義搖搖頭:‘我資質愚鈍,談什麼悟道!’
眾人皆言不信。
顧宗義認真道:‘之前我看到很多字,今日才看到眾人所說的,‘太一神本,山鬼絕響’八字。’
除了那八字,眾少年沒看到其它,聞言不禁驚訝,皆暗道顧宗義天賦過人,不愧‘武癡’兩字!
*
顧宗義五人趕到西市的試劍臺時,比武已經開始。
臺上,兩個衣著光鮮的士族青年正舞刀弄劍。一來一往,身法優美,看得出師承名家!
水陸兩邊陣陣叫好!
梧桐園與試劍臺,只有百步之距。離試劍臺最近的樓房,是梧桐園中一處名為‘金華閣’的四層高樓。在金華閣居高臨下,試劍臺上光景一覽無遺。
此時金華閣的陽臺上,正站著四人。三男一女。四人朝向不遠處的試劍臺,正在談笑。
一女是唐人館的館主,蘇天仙。三男則分別是謝春秋,南宮夢蓮和沐雲鳳。
蘇天仙笑容滿面,手持酒勺:‘難得三位在此,請多喝幾杯!’
‘多謝蘇姑娘。’沐雲鳳吃著菸,道:‘園主相邀,是否今年的‘採蓮會’與往年不同?’
‘對啊,我也正納悶!’南宮夢蓮接道:‘每年此時,為一覽花魁,金華閣的頂樓,必是富家相爭之地。今晚園主把我們幾個請來,損失的可不是小數!’
謝春秋點頭,也看向蘇天仙,期待答案。
‘哈哈!’一陣爽朗的笑聲從房內屏風響起,一把低沈卻不失溫和的男聲道:‘‘夏蓮’此言差矣!千金易來,‘五傑’難求!’
眾人回頭,只見屏風後走來一位四十出頭的男子。他執白玉麈尾,披素色鶴氅,挺拔的五官鑲嵌在橢圓臉上,墨綠色的眼睛如深潭,渾身上下散發著雅士風氣。如此出眾的人物一出現,周遭景物似乎也被影響。金華閣上,清幽氣息,悄然而至。
蘇天仙對男子行禮:‘園主。’
原來男子正是現任梧桐園園主,以一曲‘風雷引’,琴技冠絕天下的,第四代‘師秋白’!
師秋白與眾人見禮。
在百里巷求學時,因為‘野鶴’顧映雪的引薦,五傑曾是梧桐園的常客。五人與師秋白,還有如蘇天仙這般在梧桐園多年的‘老人’,皆有交情。
‘園主口中的五傑?’沐雲鳳聽出師秋白的話中話,心頭一動。野鶴已不在,能在此聚集的,只有……莫非是她?正當沐雲鳳心神不寧,師秋白搖著麈尾,笑吟吟地望向身後。
屏風再次出現一個身影。少頃,一張淡雅的笑容探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