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球的規則簡單。除了不可蓄意傷害人馬,可用任何方式,用月杖,將球擊入對方的球門。所謂月杖,則是一根半人高,長直平扁,尾端如彎月的木杖。球門是兩根柱子組成,中間隔著一丈寬的無頂架子,立在場中南北面。一柱香內,進球多數的隊伍,贏。
甫一開球,林子月先得頭籌!他振臂一揮,月杖滑過半空,將球打過紫策軍官的防線。球一個勁兒地,咕嚕咕嚕,向對方球門滾去!隨著喝彩爆發,林子月策馬追上,突圍而出!
此地的紫策軍,雖久不見兵戎,仍是日日操練的後備,豈是省油的燈!
他們齊齊調轉馬頭,喝聲追去!其中一名紅臉軍官,首先追上。他舉起月杖,從右側敲向遊走在林子月馬蹄下的球。
這一著,看似稀鬆平常,其實十分巧妙。只見馬球一個彈起,彷彿有了眼睛,流星般向後飛去!紅臉軍官成功地把馬球奪走!
一名從後趕來的軍官,從空中接過馬球,護著球,奔往場地的另一邊。
這一奪一接,配合得天衣無縫!
護球的軍官就在潘季同身側,後者不由拉韁,上前搶球!可任憑他如何騷擾,軍官牢牢地把球控制在杖下!同時吹響馬哨,夾緊雙腿,找準空隙,御馬奔出潘季同的糾纏!趕在其他學子到來前,精準地將球打進球門!場中再次爆發喝彩!
紫策軍,先得一分!
下一輪,潘季同開球。
很快,他便受到敵方夾擊!圍困前,他機靈地把球傳給中場的沈明策!
沈明策左躲右閃,又把球傳到前鋒林子月面前!這兩下一氣呵成,巧妙地令學子隊攻城掠地,飛速地靠近對方球門。紫策軍官不由刮目!
前鋒林子月控著球,奮力催馬向前,不時留意兩側的偷襲,將球護得密不透風!
離對方球門只有五十步了!前方一馬平川,他東張西望,見子美孤身在不遠處,距對方球門不足二十步。林子月有意讓子美出風頭,月杖輕輕一觸,將球撥向他。
子美明瞭表哥意思,接過球,手腕半轉,打向球門!
眼看球即將入門,一根月杖騰空出現!猛然敲中馬球!球被一撞,往後飛去!原來一位軍官竟把月杖,當作暗器般投出,從側面生生將球從擋住!
場下對軍官那手暗器絕活連連叫好!
就在此時,球在半空,被後方的謝子燕截住!
軍官立馬上前,將他圍住,製造混亂,企圖奪球!
謝子燕熟練地操控愛馬‘光影’,圍著球轉,不讓軍官有機可乘。對方連球在何處都未看清楚,便見他一個手抖!快,準,狠地將球一推!
球,在眾目睽睽下,衝出重圍!
謝子燕撫在韁繩上的手指微微一扯。光影會意,連蹦帶跳地一躍!對手錯愕中,謝子燕勢如猛虎,倏忽間,已護著球,馳到對方球門前!
守護球門的軍官窮追而上,眼看又將他圍住!
此時,謝子燕做了一個令人意外的動作。只見他使月杖拍打地面,下一刻,球便彈到月杖上。幾下起落,球被彈得越來越高!球高及眉,他橫揮月杖,將球如飛鏢般擊出!
呼嘯一聲,球越過人頭,飛入球門!
學子隊得分。全場歡呼!
謝子燕的得分無半分僥倖,全賴高超的馬術和控球。軍官看得嘖嘖稱奇,因為對方也是慶州人,並無半分不忿。
得分打平,少年士氣大增,軍官也收起輕敵之心。
場中對決愈發精彩。馬蹄過處,塵土飛揚,杖影交錯,人聲沸騰!
觀眾看得血脈噴張,紛紛聚集在圍欄前,眼睛一刻也不敢移開。
一時之間,九原錦帳裡,只剩趙明妝和顧宗義。
顧宗義似乎無心賽事,只看著趙明妝:‘梧桐園中,鹿池水邊,與君之約,公子意下?’
趙明妝媚笑道:‘只要顧公子得閒,艷自是隨傳隨到!’
顧宗義眉角一抬:‘當真?’話音剛落,外面又響起一波喝彩。南宮化羽在帳外,朝他雀躍地喊了聲,邀他出來。‘那就先謝趙公子了!’顧宗義只好出去,與同窗一起,在欄前觀賽。
不一會兒,沈無難回到趙明妝身旁,皺眉道:‘你和他有何約定?是不是那晚你去見梧桐園的暗探,被他撞見了?’
原來顧宗義與趙明妝說話,並沒有故意壓低聲音。所以有心人,還是能聽到的。
‘當然不是!’趙明妝小聲道:‘那晚他獨自在池邊乘涼,我上前聊了幾句。他說出我的刀法,找我請教刀法罷了,與暗探無關!’
‘他看出你的師承?’
‘他憑我的舞步,就看出大風刀法!小小年紀,居然是個武痴!比起長袖善舞的顧大公子,他性子單純,可愛多了!’趙明妝說到此處,眼中盡是溺愛。
沈無難不以為然,道:‘顧家人,性子單純?’
‘顧家並非人人都是戶部侍郎那樣的老狐狸。你忘了,老狐狸的兄長天驕府,就光明磊落,瀟灑不羈!那孩子,倒真有幾分像‘野鶴’!’
‘顧家確實奇怪。’沈無難思索半餉,點頭道:‘總有幾個格格不入的人!’
一柱香很快過去。比賽結果,竟是平手。
學子退場,來到九原帳篷。少年雖不得取勝,但沒在紫策軍手下落敗,已十分高興。此時的他們將身份地位拋諸腦後,共同舉杯暢飲!
*
百里巷,梨雨堂。
沐雲鳳和史經博士正在房中探討教材。夏日炎炎,窗門四開,捲簾高掛。微風送爽,可房中兩人仍是沁著微汗。
正事議論完畢,博士告辭。沐雲鳳笑道:‘這天是越來越熱,吃碗冰鎮甜湯,再走不遲!’
話音剛落,走廊傳來二叔氣急敗壞的聲音:‘去,去,去!再不走,我就要出手啦!’
沐雲鳳踱步出房,發現二叔捧著兩碗冰丸子,正對著一隻白色小狐狸叫罵。
小狐狸坐在廊上,正好擋住二叔的路。不知為何,二叔越罵,小狐狸越是不動。只側著頭,彷彿在聆聽。二叔寸步難行,臉色越來越難看!
沐雲鳳暗暗發笑,走到二叔身邊,伸手把丸子接過來:‘它沒有惡意。讓它去吧!’
二叔瞪了小狐狸一眼,皺眉道:‘這小畜生怎麼那麼喜歡到這裡來?’
沐雲鳳答非所問地道:‘我都忘了,你是怕狗的。’
二叔低低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離開。
‘還會臉紅!’沐雲鳳小聲莞爾道。
小狐狸正是七郎。
七郎貼著沐雲鳳的腳跟,走入房,圓圓眼睛一刻也沒離開過他手中的碗。
沐雲鳳從碗中彈出一丸子。七郎囫圇吞下丸子,然後滿意地挨著沐雲鳳的大腿,躺下午睡。
博士離開時,七郎仍未醒。沐雲鳳的腿腳微微發麻,卻不忍打擾。他望向院中,梨花已開始零落。腦海浮現萬仞雪峰的飄雪,摸著白狐鬆軟的皮毛,笑道:‘你啊,還是把我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