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巷的藏書閣,高三層,佔地半畝。
話說跟同舍的女學子交流後,一直有讀書衝動的易無憂找到這裡,不由感嘆,此地寬闊,藏書恐怕過萬。忽然,眼角瞥到三個正在搖動的腦袋瓜子。定睛一望,只見走廊下,哥哥,顧宗義,南宮化羽三人穿著臂繩,正滿頭大汗地擦地。
‘你們怎麼在做勞役?’她走過去,奇道。
南宮化羽把受罰緣由道出,摸著屁股,嘴裡嘶嘶索索:‘哎唷,疼死我了!那個劉學監也真是的,打一頓就算了。還說宗義若是不把地擦完,就不給飯吃!這麼一大座樓,宗義一個人,要擦三天三夜!所以我們來幫忙了。你來的正好!給!’說著,把抹布遞向易無憂。
‘我是來讀書的!’易無憂搖搖頭,不禁發笑:‘不到幾日,就得罪學監。以後三年,怎麼辦?’
‘古人云,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南宮化羽故作輕鬆地道:‘無憂,你幫我們,我就告訴你一處極好玩的所在,怎麼樣?’
‘什麼地方?’
‘你不見子燕今日不在嗎?他啊,就是去找樂子了!怎麼,你不想知道他去哪兒了?’南宮化羽賣關子道。
‘我.....’易無憂好奇心被撩起,暗想讀書來日方長,於是接過抹布。‘好,見你們都受傷了,就幫你們一回!’
‘有勞妹妹。’易無待指著樓上道:‘你去最上面的一層吧,那裡地方不大。’
‘好!’易無憂拎著水桶,走上藏書閣的頂樓。
頂樓雖然小,可打掃卻不便。密密麻麻的書櫃之間,走道狹窄。幸虧易無憂女子身材,穿梭其間,不算太難。此地所藏多為冷僻科目,分類龐雜,什麼金石勘井,絕代八音,園林論,古法燒酒等。平日鮮有人跡,滿佈塵蟎。
易無憂被飛塵熏得咳嗽不止,不由後悔,不該心軟,手中的活卻不停。
一炷香後,頂樓大致擦好。她擦到最後一處,靠近窗檯的書櫃前,忽覺涼風吹拂。那風,不是從頭頂窗檯吹來的,而是地面!
她把手背放到地板上,果然感受到湧動的空氣。地下有古怪!她心頭一驚。
遲疑片刻,她找回佩劍,將地板一撬。只見地板,靠近牆邊處,有一暗格!
搗鼓了半日,終於打開暗格。裡面放著幾本模樣古樸的竹簡。
哦,果然是藏書閣!這裡除了書,還是書!易無憂心底有些失望,就在此時,樓下傳來南宮化羽的聲音。
‘無憂,擦好了嗎?再不走,那好玩的地方可就要關門啦!’
想起‘正事’,易無憂一邊答應‘來了’,一邊關上暗格。離開之際,心頭湧起莫名感覺。她用劍在地板上,刻了一道淺淺的記號。
‘化羽,子燕到底去哪了?’刻好記號,她匆匆下樓。
‘良女坡!’
‘他們去了東市啊!’
少年們的聲音越來越遠.....
*
鹿都東市。
此地多高牆深巷的富貴人家,可靠近東門的地方,卻是一片山林。有一山坡,名良女。
良女坡,坡勢平緩,地廣朝南,挨著幾個校場。有府兵,也有精兵。精兵紫策八軍的略地,伏火,驚雷,勝澤四軍皆在附近有營房。
無戰時,此地的軍戶在山林,打獵賽馬。久而久之,人氣愈增,除了客棧酒樓,有商人在此修建賽馬場,經營博弈。如今此地,已然鹿都名地。乃西市鹿池之外,另外一處娛樂之地。
良女坡雖以賽馬聞名,可一切競技皆可成賭。終年賭客不絕。最近,賭客中不乏百里巷的考生,特別是春風得意的中榜少俊。他們不少是豪門,在此揮灑金銀,盡情玩樂。
今日,豔陽高照,盛夏酷熱。最引人注目的賭局,莫過於午後的五人擊鞠。
對戰雙方,皆大有來頭!
腰纏黑帶的是紫策軍的軍官!
五個壯年軍官,分別來自略地,伏火,驚雷三軍,且皆是騎兵。紫策騎兵,大多是慶州男子。他們從小在馬背上玩耍,馬術非‘了得’兩字可形容!五人體魄高大,神態倨傲,站在一起,威風凜凜!
列隊在他們對面的,是五個腰纏紅帶的少年。
每人年紀不過十八,身材瘦窄,容貌俊秀,一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模樣。一身行頭,包括胯下馬匹,甚至鞍轡,皆異常精美,顯示他們不凡的身份。他們正是百里巷今年的新生。
為首的,名喚林鑠,字子月,乃太相親穆國公,林梨之的長孫,皇后林氏和禁軍新月營首領林博之的侄兒。他的右邊,是潘孝友,字季同,親錫侯潘伯炎的長孫。左邊則是三皇子,誓王子美。身後是沈酉,字明策,親鈺侯沈立瀾的第二個嫡子,兄長便是禁軍勝雪監的校尉-沈無難。沈明策旁邊,則是一位比眾人都高出一頭的少年,正是謝子燕。
除了謝子燕,少年皆是九原舊族。九原子弟平日玩在一起。這一代的九原子弟當中,林子月身分最為貴重,加上聰敏過人,見多識廣,儼然年輕九原子弟之首。知道要與紫策騎兵對決,今日特意邀來謝子燕。後者雖不是九原舊族,但出身慶州,一手馬球,出了名的好!謝家與九原潘家近來有過節,可這並不影響少年們的玩樂。
除了謝子燕,林子月也請來了誓王。誓王子美,從小被皇后林氏撫養,甚少與血脈相連的顧家子弟相交,倒與林家同輩稔熟。除了神秀和尚,子美最喜歡與這個永遠都自信滿滿的表哥林子月相處。
因為常有貴族蒞臨,良女坡的東家在馬場旁,築起高臺錦帳,供貴人輕易觀賞賽事。其中最為豪華的,便是那座專門為九原舊族所用的帳篷。
場中擊鞠開始之際,錦帳中,一幫九原親貴正在縱情飲酒,席上有藝人助興。才子趙明妝也在。
‘辛郎,那些可是弓馬嫻熟的紫策兵!二郎他們能全身而退?’趙明妝一邊給沈無難搧扇子,一邊把冰好的酒遞給他。
沈無難悠悠道:‘弓馬嫻熟?呵呵,守護京畿的紫策軍有多少年沒上戰場了?再說,有林鑠,謝瑄這樣的擊鞠好手,加上軍官知道三皇子也在,自會拿捏分寸。二弟與孝友只需做做樣子,就算敗了,也不至慘敗!’
‘難怪你如此淡定!聽起來,你壓的是軍官們勝?我啊,偏買公子們贏!’
沈無難笑而不語。
‘咦,他也來了!’趙明妝聲調陡然提高。
‘誰?’沈無難問道。
‘顧二公子!’趙明妝欣喜道:‘辛郎,我可以邀他入席嗎?’
沈無難隨著趙明妝的目光望去,看到站在場邊的顧宗義。上次在梧桐園唐人館的宴席,顧宗義公然冷漠自己。他對少年並無好感。心中不願,卻不忍拂了趙明妝的意:‘你隨意!’
趙明妝走到人群中,與顧宗義見禮,並發出邀請。
顧宗義暼了一眼趙明妝方才走出來的帳篷:‘趙公子,和沈世子很熟?’
趙明妝沒料到他突然一問,怔了怔,以爲少年吃醋,一絲竊喜湧上心頭:‘呵呵,不瞞公子,豔在鹿都待久了,認識的人不少。可是......’他踏前半步,幾乎貼上顧宗義的耳垂:‘喜歡豔舊日之詞的知己者,唯公子耳!’
顧宗義雪白的耳梢染上一抹淡淡紅暈。趙明妝看得心頭一陣悸動。
‘謝過公子。只是在下與同窗同來,不便抽身前往。’顧宗義語氣低沈,彷彿在壓下某種情緒。
趙明妝這才看到幾步外的幾位少年,同樣的學子打扮。見是一群少艾,皆氣度脫俗,不由心花怒,對顧宗義道:‘若不嫌棄,請他們一同請往?’
沈無難看到趙明妝領入帳中的,除了顧宗義,還有一幫少年時,不由一楞。
趙明妝向帳中一一介紹來人。除了眾人在梧桐園唐公館見過的顧宗義,還有方州不易宮的易無待,易無憂兄妹。梁州機關城南宮化羽世子。來自富州,雖是庶民,卻以孝賢出名的李源,李伯泉。簡州大同府長史的長女,甘善玉,以及少府令的女公子,公孫天女。
‘他們都是今年的學子,人中龍鳳!’趙明妝最後不忘道。
眾人行禮入座,這時帳外歡聲雷動,鼓點驟起!
場中比賽已然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