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宗義抬眉,暼了暼謝子燕:‘我卻聽說,紫華庭最威風的是,謝世子的父親謝春秋將軍統轄的神鹿衛?’
‘家父統轄神鹿衛,可三武司在貴安城,職位配置不分上下,沒有最威風一說。’謝子燕沒看懂顧宗義眼中的那絲曖昧,坦然道。
‘那謝世子將來可要繼承令尊職位?’顧宗義繼續問道。
‘這個......瑄不知能否躋身禁軍。唯願遵循庭訓,不負父望。’謝子燕又想起史先生說的光耀門楣四字,微微出神。
‘子燕,謝將軍是否也有金甲?’南宮化羽眼光一直在那些金甲騎兵身上,一臉羨慕。
‘三武司日常不配金甲。這次可能是因為春蒐祭祀,新月營才穿的吧!’謝子燕道。
‘化羽也想入神鹿衛?’顧宗義轉頭看向南宮化羽,問道。
‘神鹿衛雖然不錯,可聽子燕方才說,禁軍一輩子都要守鹿都內城,有點無聊。我嘛......’南宮化羽不由遙想,道:‘不如去六方轉轉!有生之年,收服清洛,也不錯!唉,其實只要不在家父手下做事,便行!’
南宮化羽口中的清洛,指的是紫孝的西鄰。那裡散落諸多部落小國,因為洛水源自極西之地的雪域,哀鳳山山脈,流經六方,水色至清,東流入紫孝卻變濁,所以關外西部被俗稱為清洛。十六年前,清洛最大的六個部族結盟,謂‘六方之盟’。清洛,從此又被稱六方。六方,是紫孝唯一年年皆有戰事的鄰居。
謝子燕聞言,第一個拍手道:‘南宮世子有經略疆域之志。令尊冥靈侯,麾下勝澤軍乃紫策軍之一。紫策軍本就是為了征戰四方所備。加入其中不是正好,世子為何有此一說?’
南宮化羽嘆了一口氣:‘你們有所不知,我那父親,任性高傲,目中無人,極難侍候!’
眾人聽罷,不由詫異。任性高傲,目中無人,皆不是子女會形容父母的話語。
‘冥靈侯刀法絕世,可敬可傲!’顧宗義想起師兄司馬安仁說,當年冥靈侯與伯父‘天驕府’比試刀法,略勝一籌的事情。
‘宗義,切莫在家父面前如此說話!否則,他會變本加厲,我與家人便不得安寧!’南宮化羽作哀求狀。
‘不得安寧?’顧宗義饒有趣味地道。
‘是啊,他會日日講,夜夜講,不斷地重複他的‘戰績’!直到你耳朵長繭為止!如此上司,誰會受得了!’
原來如此!眾人終於明瞭南宮化羽所說,冥靈侯的‘極難侍候’是指什麼。
顧宗義嘴角一揚:‘勝澤軍,可是不少投軍之人想去的所在!不為什麼,只為一睹機關師的風采!無奈門檻太高,大多望洋興嘆!化羽,身在福中,不知福,說的是你吧!’
‘機關師’三字一出,除了南宮化羽,眾人皆一楞。易無待道:‘機關師,我在方州聽家師,方先生提及,確實令人神往!’
‘無待有意,憑兄之能,定可入選!’謝子燕接道。
‘呵呵,我去太學,只為增長見識。日後回方州,為姑姑治理不易宮出一分力。無論如何,我都不能留在鹿都。’易無待笑道。
‘此話怎講?’南宮化羽雖然自己不想成為機關師,但聽到他人拒絕,心底仍不免有些忿忿不平,於是道。
妹妹易無憂此刻搶道:‘因為易家家訓!’說著,搖頭晃腦地背誦:‘平安之時,不仕王畿,不食外邑,伺山奉神,萬代守護!’
‘百里巷苦讀三年,只得歸家,不是埋沒才能?’南宮化羽道。
‘我們方州大得很!’易無憂驕傲道:‘總有施展抱負的地方!所以我們就算考不進百里巷,能下雪峰,一覽九州,也足以!’
‘除非......’顧宗義秀氣的眼眉閃過一絲狡黠:‘戰火燎原,天下板盪!’
易家兄妹聞言一怔。兄長無待笑道:‘那自然另當別論!守護九州,不易宮義不容辭。可如今天下安靖。宗義兄所說的燎原戰火,難以預見吧?’
顧宗義望向山下馳道的人群,目光閃過一絲陰騭:‘樂氏得白鹿,能守乎?’
就在眾人錯愕不已,他又咯咯一笑,若春花顫枝:‘江山何其美好,若如無憂所言,能流連其間,何樂不為?’
‘宗義呢?’易無憂反問:‘你對江湖,朝堂似乎都十分熟悉。你來鹿都,又有何打算?’
顧宗義被少女眸底的敏銳一刺,遙望鹿都城,平淡道:‘古州赤湖顧氏,為顯姓揚名,大張聲勢,促上百子弟赴考。瑾,不過其中一員。不求一官半職,只為家族聲威,忝入太學,此行功成!’
顧宗義的直白,叫人措手不及,尤其與他近來相處的南宮化羽。‘你刀法非凡,學識更是不俗,謀取功名不難,怎是來湊數的?’他不由道。
‘是啊,赤湖子弟,豈是庸輩!’出席過梅花宴的易無待也道。
‘無論如何,大家在此相會,便是緣分!’謝子燕子此時道:‘小弟來鹿都最久,理應為各位洗塵。各位可願移步麗人樓,把酒言歡?’
世家子弟,雖只一番淺談,皆惺惺相惜,聞言欣然附和。許是少年玩性,眾人皆有意超過皇帝儀仗,提前進城。於是二話不說,提韁下山,向鹿都城出發。
鄰近城門,易無憂突然道:‘鹿都之名,是如何得來?’
眾人聞言,皆瞄向謝子燕。他也大方,侃侃道出緣故。
‘一說,鹿江穿城而過,所以名鹿。二說,遠古年間,此地鬧瘟疫,皇室先祖在此遇到神鹿,經神鹿贈藥,消除瘟疫,便建城以作紀念。如今城中西市的‘御神山’,還供奉著一株靈芝,傳聞是因神鹿足印而生,能克百病!三說,都城本是不知名的先人所留,遺址被皇室先祖發現,重新修葺。因從遠方望去,屹立的門樓成鹿犄之形,便名鹿。’
‘我看著,這鹿都城樓可不像鹿角!’易無憂道。
‘那像什麼?’南宮化羽隨口問道。
‘像......’易無憂尋思片刻,道:‘蛤蟆!’
‘蛤蟆?’
‘對,像蛤蟆!’易無憂重複。
‘那豈非要叫蛤蟆都?’南宮化羽一臉嫌棄:‘太難聽了!’
眾人莞爾,可再看前方巍峨的城門時,腦海不約而同地浮現一隻張嘴蛤蟆,而自己正往那血盆大口裡奔!
外人看來,卻只見五位少年,怒馬鮮衣,風華正茂,目光堅定,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