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氣,躍上巷尾一戶的房頂,舉目一望。巷後便是流星川。大雨當中,江霧瀰漫,四下無人。方才的船夫,倏然不見!
南宮化羽不由焦急,腳下忽然傳來一陣笑聲:‘哈哈,小兄弟,進來避避雨,烤烤火!’
聲音正是從腳下的木屋傳來。南宮化羽往簷下一個翻身!
落地轉身,發現屋下有兩人。船夫,以及之前在賣金色鯉魚的老漁夫,正並肩而坐,緊挨著地上的一個火堆。火堆上架著鐵鍋,上面正冒白煙。空氣中飄著一股令人垂涎的香味。
‘還我.....’刀字都未說,一個黑色長條物件朝南宮化羽的臉面飛來!他伸手一抓,驚喜發現那正是‘半把黃泉’!原以為會有一場惡戰,想不到船夫爽快地物歸原主。南宮化羽一怔,不解地望向竹棚。
‘小兄弟就那麼喜歡在雨中待著嗎?’船夫瞄了一眼南宮化羽,漫不經心地道。說完,拿起一竹勺,攪了攪鐵鍋裡沸騰的魚湯。
老漁夫一聲不響,低著頭,似乎在打盹。
南宮化羽在雨中又是打架,又是奔跑,此刻身上早已濕透。看見那燒的正旺的火堆,還是走了進去。泥土地上只鋪了一層薄薄的稻草,他毫不介意,盤腿坐在船夫對面,隔著火堆,細細打量兩人。
船夫從身旁拿出一葫蘆,遞個南宮化羽:‘喝點酒,暖暖身子!’
南宮化羽遲疑半刻,還是接過葫蘆。酒出奇的醇厚,烈而不燒。南宮化羽感到身子暖起來,十分受用。‘你們引我到此,意欲何為?’
‘惜柳姑娘可好?’船夫笑了笑,反問道。
南宮化羽愣了愣:‘你認識姑姑?’
‘你是姑娘的侄子?難怪她的佩刀會在你的身上。如此說來,你就是冥靈侯世子?’船夫驚訝道。
南宮化羽點點頭:‘晚輩南宮琦,小字化羽。閣下是?’知道眼前之人可能是姑姑和父親的故人,他的語氣不禁客氣起來。
‘我叫任雨宏,這是家父。我們靠鹿水,洛水的漕轉,混口飯吃。’船夫一邊說,一邊從鐵鍋舀出一碗魚湯:‘南宮兄弟嚐嚐,這可是難得的金色鯉魚。咱都是紫竹庸民,不必拘禮!’
聽到‘紫竹庸民’四字,南宮化羽全身一凜,忘卻一切,直愣愣地盯著任雨宏!
記憶回到臨行前的一晚......
姑姑南宮惜柳在他的房間......
‘琦兒,你已成年,要為自己安生立命的大事做決定。有些事情,是時候告訴你了!’
南宮化羽感到姑姑的語氣從未如此凝重,屏息聆聽。
南宮惜柳低眉沉吟,半刻後,莊重念道:
‘紫竹庸民,同心無怨!
斷指存腕,任義無反!
兼愛交利,大道無擇!
死生一諾,長安保國!’
姑姑頓了頓,道:‘琦兒,你若選擇我道,遇到紫竹庸民,便需盡量予以援助!’
‘姑姑,選擇我道,是什麼意思?’
‘和紫竹庸民一起,做一件事。’
‘什麼事?’
‘守護一個人……’南宮惜柳望向遠方,眼睛充滿柔情:‘一個很重要的人。’
‘南宮兄弟!南宮兄弟!’看到南宮化羽一動不動,任雨宏以為他身體不適:‘身子冷,吃魚湯最好。來,趁熱!’
南宮化羽回過神來,接過魚湯:‘任叔叔很久沒見過我父親和姑姑了吧?’
‘是啊,有五六年了吧!冥靈侯在鹿都朝堂,惜柳姑娘坐鎮梁州。我與家父,平時又鮮出古州,確實難得見面。今日如果不是有要事,我與家父也不會在這裡。剛才我認出惜柳姑娘的佩刀,加上南宮兄弟的五官頗像冥靈侯,我就覺得小兄弟是南宮家的人。方才得罪了!’任雨宏熱絡道。
‘任叔叔與任太公,在此要辦何事?’
任雨宏正要回答,一直垂眉目合的老漁夫突然睜開眼睛,悠悠地說了句‘買魚的來了’!
這時,隨著外面一個響雷,屋外走來兩名披著蓑衣的大漢。
兩人皆四十歲上下,一位五尺,一位七尺身長,皆體形壯碩,一臉精悍。兩人進屋,同時下跪,拱手道:‘方唐/衛明來‘買魚’了!’
較高的那位自稱方唐,矮的那位衛明。
任雨宏目露寒光,方才的平易近人蕩然無存:‘你們還看得上金色鯉魚嗎?’
兩人聞言身體一震,慌忙道:‘方唐/衛明不敢,請任幫主恕罪!’
任雨宏冷哼一聲,凝視不語。
方唐從袖中拿出一信,道:‘任幫主,我幫頭目,今日收到吳志遠傳來的急信。’
任雨宏接信一看,只見紙上寫道‘單拖賴野,黑腳散針,女在金手飄,逆風而來,遠角’。
他喃喃自語:‘落單受傷,對家發難,貨在從東面來的船,人無礙。’說著,眉頭一展,語氣似乎輕鬆了不少:‘皇天有眼,吳志遠也平安!他傳來的消息,跟我們救起的薛慈所說一致。看來,那船果然可疑!’
說著,話鋒一轉,朝兩名漢子,厲聲道:‘清水,黃河兩幫本是一家!你們近來鬥毆不止,驚擾民眾,引得怨聲載道!鬧的連在古州的兄弟都知道了!你們身為一幫之首,從容屬下犯下如此惡行!下面小的不知道,還可原諒,難道兩位也忘記了當日的‘諾言’?!’
跪著的兩人汗如雨下,臉色發白,異口同聲地解釋。說最近他們疏忽幫務,以致幫眾私鬥愈密,還驚動老幫主和幫主,實在該死。可萬萬不敢忘記承諾!來此之前,他們已經訓斥幫眾,日後任何私鬥者,定逐出幫會,絕不姑息。
任雨宏點點頭:‘看在你們有心改過的份上,那就......’話未說完,從地上撿起兩片破瓦,向方唐,衛明的頭頂扔去!
坐在隔壁的南宮化羽只覺兩股勁氣,從眼前一晃而過!
啊!啊!地上響起兩聲痛喊。
嘟!嘟!又是兩聲。兩片殘瓦出現在屋簷上。每片瓦後皆有一隻斷耳!
‘留下左耳,當作買魚錢!’任雨宏懶洋洋地道。
方唐,衛明摀住左邊的腦袋,頻頻點頭。任雨宏從鍋中又舀出兩碗魚湯,分別遞給他們。
兩人戰戰兢兢地喝得一滴不剩,恭敬道謝,然後離開。
三人對話中帶著切口。南宮化羽還是大概明瞭。方唐,衛明乃清水,黃河兩幫幫主,前來此地,是來認罰的。只是不知為何,三人同是漕運的龍頭。為何方,唐兩人竟聽令於任雨宏?
任雨宏見南宮化羽的表情,猜到他的困惑,道:‘我任家,祖輩開始,就在漕幫。身邊跟著幾個兄弟,為了行走江湖,取了個粗名-河海幫。在船上的日子久了,靠水吃飯的幫派,都會賣河海幫幾分薄面。我們來此,就是為了調解黃河清水的兩幫之爭。’
‘原來如此。’南宮化羽佩服不已。想不到任雨宏和老漁夫深藏不露,寥寥幾句,便壓下如此跋扈的清水,黃河兩幫。在家鄉子規城,南宮化羽因為認識女將,本就對神秘的江湖充滿好奇。今日,他才真正感到江湖之大,之深!
任雨宏繼續道:‘除了清水黃河兩幫的紛爭,我父子來此途中,得知另一急事。我找南宮兄弟,其實是為了那件急事。希望南宮兄弟能出手相助。’
南宮化羽聽罷,不由興奮:‘任叔叔請說!小弟定盡力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