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園,書房。
貞德夫人謝春雯,喜上眉梢:‘這次多虧盧先生你們群策群力,多方走動,謝家才逃過一劫。’說著,對著盧義坤,盈盈行了一禮。
盧義坤慌忙避禮:‘屬下不敢當!其實,出力的不止在菟園的人.....’他正想說這次全靠慶州老家連夜將潘家‘丟失’的戰馬補回,卻被謝春秋打斷,只聽後者道:‘鏢局的兄弟想必也十分擔憂。有空,你去安撫一番。此次堂兄被降職,但謝家全身而退,算虛驚一場!’
盧義坤一愣,明白謝春秋不想在夫人面前談論某些事物,應諾一聲後不再言語。
謝春雯似乎想起什麼,道:‘我這去景府看一下堂兄吧!如今,他心裡肯定不好受!’
妻子離開後,謝春秋臉色凝重地道:‘除了潘家向簡州送馬的把柄,白鴿的信,可有別的話?’
盧義坤點點頭:‘有。說天牢的焦屍,是獄卒丁正。那名叫老石的犯人早被換走。’
‘這一點我也想到。信上可說幕後之人?’
‘沒有,只說玄鴉不是一人作案,身後恐怕有不簡單的勢力。他們會繼續探查!’
謝春秋眼中閃過一絲失落:‘坊間可傳,潘家有何仇人?’
‘仇人?除了他們一向不滿意四大家族得勢,沒有聽說他們有什麼對頭.....’盧義坤嘀咕著,忽然想起一事,笑了笑:‘對了,信上還說,下次去搜人,手腳輕點,別再把他的花草踩壞了!’
謝春秋緊抿的嘴角一鬆:‘過幾日,我們走一趟池東吧!’
*
三千寺的早課結束,神秀與幾個同門,走在寺中綠蔭小徑上,討論佛經。
忽然之間,他背部一冷,莫名覺得有人暗中盯著自己。不由望向路邊高大的金桂樹。只見陽光下,綠葉盎然,花苞飽滿,一切自然。
神秀步伐慢下,落在眾人之後。一人回頭道:‘神秀,在看什麼?’
神秀擺擺手,正要快步趕上,一小沙彌跑來,行禮道:‘神秀師叔,主持有請!’
神秀愣了愣,告別眾人。
三千寺住持的禪室,屋簷下卦滿小銅鐸。風吹鈴動,清脆之聲,如同迦陵。從小聽覺比常人敏捷的神秀只覺鈴聲悅耳,心身平靜,不禁在廊下駐步。
‘師弟來了?’八荒和尚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師兄。’神秀進房,見八荒和尚正讀信,於是靜靜盤腿坐下。
兩人皆來自夜州西風鎮的寶鼎寺,曾一起隨寶鼎寺老和尚學佛,所以一向以師兄弟相稱。
‘師弟,看。’八荒和尚遞過手中信,滿臉笑意:‘師弟上月在羅明城藥師寺說教,廣結善緣,以致藥師寺近日香火愈旺。主持三聖和尚,特來信致謝!’
神秀看了幾眼,便放下信,淡淡道:‘初到之時,三聖法師還嫌我打擾他清修。如今看來,法師是嫌棄香油不夠!’
八荒和尚聽出神秀言語中的諷刺,呵呵一笑。
神秀神色忽然凝重:‘師兄,刺客的事,我給寺裡惹麻煩了。’
‘師弟慈悲為懷,行我佛之道,並無不妥!本寺有貴人照拂,不會出事。’
神秀聞言心中一陣感動。
‘今日找師弟來,是想拜託師弟一事。’八荒和尚從身旁拿出另一封信,又遞給神秀:‘這是冥靈侯,南宮將軍的來信。他正在女幾山,剿滅招搖教。沒想到,那裡的招搖教頭目正是數年前叛離我寺的不眛和尚!人已被捉。他是三千寺的人,只能受三千寺的刑律。南宮將軍暫不能離開女幾山,為免夜長夢多,請我們派人前往,押解不眛回寺。師弟可否走這一趟?’
神秀聽罷,暗中詫異門人竟參與招搖教,那不啻造反!比起自己救起行刺貴族的兇手,這位不眛和尚惹的麻煩更大!可師兄說起,竟一臉淡定。此刻他才體會師兄方才那句‘有貴人照拂,不會出事’的分量。‘當然!’他毫不猶豫地答應。
‘唉,若非要陪同皇帝春蒐,這差事該我去!’八荒和尚囑咐道:‘不眛武功不俗,心毒手辣,俗世給他起了一外號,叫‘毒龍袈裟’。師弟須小心應付。’
‘知道了。’就在此刻,廊外銅鈴,隨風一搖。神秀耳朵一動,彷彿再次感受到那對無形眼睛……
*
女幾山,離鹿都三百里。在鹿州西北,鄰近簡州。連綿百里,林涛起伏。
密林深處,住著不少山民獵戶。百戶已上的村子便有十幾處。其中一處,名‘榔頭村’。
榔頭村,在山林襯托下,形狀如榔頭,故而得名。村外有溪水,繞村而行。陰雨天,不少村民會在此釣鯽。
這日,陰雲密布,悶雷連連。溪邊聚集了十來位釣者。
其中一位青年釣者,格外引人注目。他一頭捲髮,相貌赳赳。黑白分明的大眼,透露著是非分明的性格。他年近四十,著輕便戎服,腰掛寶刀。刀柄吊著一個黃底黑線的流蘇香囊。上面繡著一朵精緻的蓮花。香囊在男子身上,格格不入。
男子腳踏溪邊的石頭,口中哼曲,悠哉地釣著魚。
這時,一個兵卒模樣的少年,走到男子旁邊,恭敬行禮:‘將軍,三千寺的使者到了!’
男子一怔:‘怎麼快就到了?來了多少人?’
‘只有一位。'
‘就一個?不是八荒和尚吧?’
‘呃,看樣子只有一十五六歲。這是他的名帖。’
‘智者神童!?’男子看完帖子,心中奇道三千寺不派武僧,卻將這位名滿鹿都的少年高僧遣來,到底有何用意?難道要靠辯論佛法的三寸不爛之舌,將犯人‘勸’走?他把手中釣具遞給小兵。‘走,去會會神童!’
這男子便是出自四大家族之一,梁州子規城南宮家的冥靈侯,南宮郁(字夢蓮),機關城的當家。南宮夢蓮是紫策八軍之一,勝澤軍的統領。近來被派到鹿,簡兩州的邊境剿匪。只是不知為何,此刻竟有空閒釣溪。
南宮夢蓮與隨行親兵,騎馬回去軍營。軍營駐紮在榔頭村五里外的一處山峰下。山峰高峻,頂部有一巨石突出,名為‘巨石峰’。
回到軍營,正是午飯時間。兵卒休息的休息,做飯的做飯。營區不大,只有二十來個帳篷。人數似乎不多。
南宮夢蓮步履輕快,徑直走進中軍帳。
只見一黃衣少年正坐在帳中,安靜吃茶。
乍然一看,南宮夢蓮不由暗讚,此子品相果然不凡!上前拱手道:‘智者神童,久仰!’
少年連忙起身,合掌回禮:‘見過冥靈侯!虛名不敢當,請將軍直呼小僧名號!’
‘哈哈,智者謙虛!’南宮夢蓮笑道。
一番寒暄後,神秀便進入主題,問起了三千寺叛徒不眛和尚的事。
‘唉,智者來早了!’
神秀微詫:‘南宮將軍不是來信,說此徒已俯首就縛?’
南宮夢蓮眼露詭色:‘我去信時,卻是如此。只是前日,我將毒龍放走了!’
神秀大驚:‘將軍此舉,卻是為何?’
‘智者有所不知,毒龍自從加入招搖教,聚眾在此處的巨石峰上作惡。周圍的百姓被折磨的苦不堪言。我軍來到此處,因賊寨內的百姓通風配合,兩日之內,便將他拿下。我搜山,找尋毒龍餘黨。不料發現,在此作惡的,除了毒龍,還有招搖教另外兩名同夥!他們一名‘鬼虎’,二名‘邪豹’,與毒龍並稱‘女幾三神’,各據山頭,相互聯應,為禍百姓!巨石峰被攻下時,鬼虎,邪豹沒來得及前來支援。可他們知道毒龍被捉,已各自移走營寨,藏入深山。我無奈之下,只得縱‘龍’歸山。他身上有傷,定會去找同夥。屆時,我們便可將他們一網打盡!這比我們在深山峻嶺,大海撈針來得容易!我已再次去信三千寺,說明緣由,不料智者的腳程如此之快!’
南宮夢蓮仔細地解釋一番,神秀反怒為喜,頷首:‘原來將軍在欲擒故縱!可有找到賊人蹤跡?’